安荒韻死了。
再暗處籠罩着兩個世界的陰影消散而去,一百五十年的執念也灰飛煙滅。
大姐飛速上山背來了好幾壇子萬氣散,在大營中間以桑葉、柏葉,還有一堆我不認識的藥蟲藥草一同燒制做瘴,如同白玉瘴的散布一樣,萬氣散瘴擴散到整個軍營中。
“你們兩個,都不怕白玉瘴,還知道我們安族刺客的隐号。”安慕大姐完成了燒制,與我們二人一同坐到了一旁,從軍營裡搜出了一壺酒,就着搜出的肉,和我們兩個小孩子聊起天來,軍營裡四處都是醒來的人疑惑驚叫,她完全無視了這些。
“沒錯”我答道。
“你也認識我吧?”
“你在那個世界,幫了我很多。”
“我過的如何?”大姐喝了一口酒。
“.……不算很好。”我想了想答道。
“看你們兩個的樣子也猜的出來。”她笑道,“養出安荒韻這麼個怪物來,真是過分的世界啊。”
我們世界裡養出的怪物又何止一個安荒韻啊……
“那麼,蘇納拉在你們世界過的如何?”
聽到這個問題,小提亞看向我,有些擔心的神色,是叫我别說。
“啊,她死了。”我直接答道,小提亞驚愕。
“我想我也死了吧?”
“沒錯。”
“還有誰誰死了?”她繼續問道。
就像是質問一樣,安慕大姐的氣勢總是壓迫感十足,仿佛是在審判我們一般。
但我知道并非如此。
如果連大姐都不相信了,那還有誰值得相信呢。
“嗯……”我不是不敢回答,而是這個問題确實需要想一想,她認識誰,誰還活着。
“哦?”
她見我犯難的樣子,又笑了起來。
“或許我該問還有幾個人活着吧?”
“那就好說了,”我答道,“隻有我們兩個。”
“.……”
她沉默了一陣,這個回答并沒有出乎她的意料。
“真抱歉啊,小姑娘。”她突然道,“這樣問你很難受吧。”
“安慕,你就不在意安荒韻說的,這些人是我們殺的嗎?”小提亞突然開口道,她也不想再藏了。
仿佛是終于等到了會為死去的人較真的人來,卓娜提亞無論如何都想知道她如何看待這事。卻又擔心會不會刺激這個強到無法理解的大姐會做出什麼事來。
“啊,大體我也猜得到,那個世界的我可能就是死在你們手上了吧?”
她直接道。
這下我們二人都沉默了。
金刀大馬喝酒的安慕大姐,渾身是血,氣勢驚人,醒過來吵鬧的士兵們沒人敢上前來打斷我們三人的對話。
“我這人比較死心眼,是到了一個殘酷的世界的話會變成那樣也不奇怪。”她繼續喝着酒。
“那為什麼……你不當回事嗎?”提亞問道。
“說為什麼,你們不也想盡辦法幫布谷德的人渡過了安荒韻這次危機嗎?你們兩個,明明都變成小屁孩了,很了不起啊,居然一個人都沒死,說我們欠你們兩個天大的人情都說少了,哪兒還要和你們計較這個啊。”她聳着肩,“而且說實話,别的世界的我和我也沒關系,她們有自己的命運,我為這個打抱不平,那豈不得累死。”
真是…豪爽的為人處世呢。
明明我的大姐是個為情所困,一生都在尋求答案的人。
但很奇怪的,這個豪爽不計較的大姐和那個為情所困的大姐,似乎一點都不矛盾。
歸根結底,是找到了愛自己和自己所愛的人啊,那個世界的大姐在最後也是差不多如此,隻是羁絆太多,已經不可能掙脫了而已吧。
“你們能活着就很不錯了,抱歉啊,好像揭你們傷疤了,我也沒多想。”她道歉道,是認真的在道歉。
有一點可以确認,雖然所選擇的道路不同,但這個抛棄過往的大姐,也是背負着痛苦回憶的人,所以能夠體會我們的感覺。
“大姐……你在這個世界,也認識安隐和安希澈吧?”
她聽到這兩個名字,眼神閃爍起來,卻還是用喝酒掩蓋自己。
“啊…當然,如果不是有蘇納拉,我已經随着她們母女去了。”
這話的意思……這個世界的安隐和安希澈已經不在了。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肯定是很悲傷的事。
我們來到這個世界救下了這些人,對我們而言,也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救贖感,至少看到了不一樣的可能性,而這個世界也會一直存在。
“大姐。”
我叫道。
“怎麼了?”
“在我們的世界,你死了。”
“我知道啊,小孩。”
“但是,安隐和安希澈還活着。”
大姐喝酒的動作停住了,仿佛一瞬凍僵了一般。
“安隐是個成熟溫柔的,很優秀的女人,雖然也是個安族大将但非常不像安族人,正是她接走了你的遺體,埋葬了你。安希澈在中原遇到了安族老祖,成了絕頂高手,在我到這個世界前,一路保護了我們兩個,救了我們無數次,她本來是個愛撒嬌的壞脾氣安族大小姐,但現在已經是非常優秀的高手了。”
“行了……”
她放下了酒壺,極力壓抑着自己,雖然語氣平靜,語調中卻在難以抑制的顫抖。
“謝謝你啊,另一個世界的二小姐。聽到這些就夠了,不用再說了。”她說道,“足夠了。”
“嗯…”
我們互相理解了,所以,我把能給大姐的,給了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