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倪潇儒并沒有真正入睡,感覺腦袋昏沉鼓脹的厲害,似乎是剛才那酒勁又沖上來了,什麼都想,可又什麼都想不下去。這樣朦朦胧胧直到晨曦初現,他被樓下傳來的一陣吆喝聲給驚醒過來。他揉一下眼皮後睜開眼睛,隻見林之韻微微動了動身子後又躬腰睡去。他怔怔的盯着窗子,天色漸亮,風勢雖然弱了許多,但是台風的風圈還沒完全離開,風掀起窗簾後又直撲在他的臉上,他用手使勁的搓了搓自己的臉,他清醒了,完全清醒了。霎時,曾經忘卻了那一切,現在又重新占領了他的大腦,許下的諾言、信奉的準則、不渝的責任統統又都回來了。以前,當他看到昔日柳下惠坐懷不亂的典故時就心懷敬仰。你既然誓言愛她,那就不可再對别的女人産生什麼玄想,即使遇上再好的女人,你也不可自亂其心。今天,他才真正體會到柳下惠的不凡,體會到後人為什麼會這樣久久地稱道他!現在麻煩惹上身了,可是怪誰呢,怪那林之韻太漂亮,抑或怪她一直這樣來勾引自己?這真是個自欺欺人的好理由啊!明明是自己不能自定其心,明明是自己放縱自己,卻尋出這樣的理由來為自己開脫,這不是很可笑麼?二美隻能擇一,可是我卻先後占有了她們的身子。這兩個女人都有很多的理由讓人去愛,要是不出現眼前這個林之韻,他就不會心存二意,要是林之韻早早的出現,那自己也許會毫不遲疑的愛上她。在這個大千世界裡,究竟是煩惱尋人呢?還是人自尋煩惱?既然讓我遇見了文麗,那又何必再讓我複見之韻呢?佛祖釋迦摩尼說:“無論你遇見誰,他都是在你生命中該出現的人。”她們的出現沒有錯,都是在我生命中該出現的人,錯的是我萌生了雜念。煩惱是人自尋的喲!這事絕不能讓文麗知道,否則真不知道将如何面對?在她面前自己已矮了一大截。他不敢去想那樣的情景,更不敢去想那樣的後果。
這事當然也不能讓林之韻知道,因為我一直對她隐瞞了已有戀人的事。如說是錯過最佳澄清時機,倒還不如說是自己在有意無意的放過這種時機更真實。以前瞞着不告訴,現在忽然一下說了,這是什麼意思呢?是想暗示她離開自己,還是自己想擺脫她呢?這事是我做下的麼?可你曾大言不慚的自诩是個感情專一,富有責任感的人!什麼個感情專一,富有責任感?你如今不過是個腳踏兩隻船的東西。他突然想起西方的一句諺語:“腳踏兩隻船的人,遲早會掉水裡。”他心裡不禁“哦喲”的一聲,手心和胸口立馬沁出細密的汗珠。這下如何是好的?今後自己必須藏藏掖掖,必須蒙蒙騙騙地過日子,兩邊都得瞞,兩邊都得哄。事情到了今日這種地步,焉有不難的道理?甚至快成一道難解的二難推理。現在恐怕隻能暫且這樣了,等過一陣子再說,他在心裡這樣自我安慰的想着,好久都沒說一句話。人之所以會進化成高級生物,靠的是它的思維能力,因為它不但能形象思維,而且還能邏輯思維。超強的思維能力賦予了人的兩面性。人或多或少都帶有兩面性,人的心聲與口言有時是不一緻的,有時是善良,有時是卑鄙,有時是兩者兼有,有時甚至是莫名其妙的,但卻可以讓對方信之不疑,因為人善掩其真。人可以有兩面性,卻不可具有雙重的人格,那樣不但會贻誤自身,更會贻害别人。此時,倪潇儒甚至懷疑自己是否是那種雙重性格的人,不然,怎麼會做出這樣的事來?
林之韻也醒了,但沒睜開眼睛,隻是稍挪了一下身子,挨緊了他繼續躺着,那雙纖巧綿軟的手,帶着融融愛意一直溫柔地摩挲着他胸膛,躺在他的懷中,她覺得安穩幸福。可是他一直閉着眼睛靜靜地躺着,就是不說話。憑着直覺,她感知他似乎有什麼心事不可道破的樣子。她笑着用試探的口吻問道:“潇儒,怎麼不說話,是不是在想什麼心事呀?”
倪潇儒不由得一怔,或許是心虛的緣故,他立刻下意識的聯想到,那心事指的就是自己和文麗的戀情。他睜開眼看着林之韻。兩人從來不聊這個話題,似乎都在刻意回避,他知道,在這一點上她有太多的疑問,為了化解她心裡疑窦,他捧着她的臉龐親了一下,用一副很坦誠的樣子,輕松地說道:“沒有沒有,我不過是想靜靜地躺一會兒。哎,之韻,我想抽支煙。”他平時抽煙不多,一般多在晚上看書時才抽個一二支。不過在嚴文麗家時,她爸爸準要遞煙給他,甚至會連着抽上個二支。現在,因為心中的擔心和自責一時無法排遣,所以想到了抽煙。
“想抽那就抽呗!我給你拿去。依我看,你抽煙的姿态還挺優雅的。據英國化學家夏爾敦教授說:“吸煙為人類有史以來最有影響于人類生活的四大發明之一。”林語堂則說得更妙:“吸煙是靈魂上的事業。”吸煙真有這樣的美妙麼?”林之韻起身想給他去拿煙。
“我想頂多也就是一種嗜好,或是一種心理依賴,依我的感受似乎沒有那樣美妙。哎,我又沒帶煙,你上哪找啊?我自己去買,樓下弄堂口就有。”倪潇儒邊說邊想起身穿衣。
林之韻輕輕地按住他說道:“你麼先乖乖的躺着,過會兒再去刷牙洗臉。還是我去買上來,順便把早點也帶回來。我爸爸說,不能空着肚子就抽煙,這樣腸胃刺激特别大,對身體不好的。所以我爸爸非得等吃過早點,喝過茶以後才會抽。你是醫生,這點總知道的吧?”林之韻一邊說一邊已穿好了衣服。
“我也是這樣的呀!”倪潇儒随口說。
林之韻拿了毛巾牙刷,站在門邊乜斜地看他,笑着說道:“嚯嚯,你也是這樣的,那早點在哪裡呀?要是剛才有煙在的話,你恐怕拿來就抽上了,是不是的?”
“不會不會,就是偶爾為之都沒有過。”倪潇儒解釋說。
“那就好。”林之韻邊說邊開門去盥洗間漱洗,接着又匆匆打扮一下就下樓去了。
倪潇儒稍躺了會後才懶洋洋的穿衣起床,接着便去漱洗,剛回到房間,林之韻後腳便到。倪潇儒接過早點放在桌上,嘴裡說道:“這麼快啊!好,那就先開飯再抽煙,這可是你爸爸的好習慣呢!”
“你爸爸?難道和你沒有一點關系麼?”林之韻看着他故意這樣問道。
倪潇儒當然明白,她說的别的關系是指什麼。他不敢順着這意思回答,因而就玩笑的說道:“當然有啦,因為你是你爸爸的女兒呀!”
林之韻雖沒得着想要的回答,但還是不由得“噗嗤”一笑,說道:“你呀,夠會耍嘴皮子的!”
兩人說笑着坐下吃早點。吃完後,林之韻便起身把盒子筷子收拾出去,又順便從開水房拿了瓶開水進來。她說:“潇儒,這會兒時間還早,我給你沏茶喝。”
倪潇儒看了一下表,不禁高叫道:“啊!才六點啊!要是我一個人睡肯定還在夢中呢!”
林之韻把茶端過來,嘴裡半真半假笑說道:“這樣說來都是我不好喽,把你的美夢給驚醒了!”
“何必要自攬糗事呢?我換個地方都這樣,睡不安穩,過幾天才會适應。”倪潇儒說。
“哦,是這樣的,我還擔心你會因此不高興呢!”林之韻說。接着她又說道:“哎,你剛才嚷着想抽煙,現在反倒不想了?”一邊側身将那盒煙拿在手裡麻利老練的拆封,然後輕輕地拍打出小半支來遞過去。
倪潇儒眨眼看着她,一邊抽出那支煙,笑着說:“嚯,你這動作就像是個老煙槍啊!”
“小時候經常這樣給我爸爸拿香煙的。”林之韻眯笑着說,一邊給他點了火。
倪潇儒試着吐起煙圈來,可沒有一個是像樣封閉的,全是亂糟糟的一團煙霧。林之韻不常見他抽煙,見他笨拙的樣子不禁發笑。因為自己爸爸吐地煙圈那才叫絕呢!由小到大一長溜的,有點像藏傳佛教寺廟裡那個細長的喇叭,隻見它們緩緩地依次往前飄移,漸次放大,然後才萦萦繞繞的往空中散去。她笑說道:“這活兒,你得拜我爸為師才行呢!”接着她又笑着問了個見怪不怪的問題:“哎,潇儒,你說人為什麼要抽煙啊?明明知道抽煙不好,卻還趨之若鹜。我爸爸就這樣,可問他總說不知道,你呢?”
倪潇儒說:“這個…這個,我也說不清楚,或許是心理依賴,或許是…哦,對了,林語堂說:“我們人類的行為,總常是沒有理由的,有時故意做做不該做的事。”我想,也許林先生的話可以作為答案吧。”
“那你有時是不是也這樣的?”林之韻眼睛盯着他,口裡問道。
倪潇儒說:“我想,人是有共性的,既然别人會這樣,那我當然也跳不出這個怪圈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