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她撂下電話就往車站飛奔而去。她一路不停的在想,作着各樣的推測,難道是想故意躲避我,難道是想去那邊…就是那個叫文麗的女人?難道真有…第六感覺告訴她,這些難道絕非好兆頭。她抹一下額頭的細汗後思維下意識的躍到了另一邊去,難道他想給我一個突然驚喜!對,完全有可能!她朝着有利于自己的方向上想,回想着自己去上海時的情景,覺得潇儒并沒有什麼異樣,還是那副侃侃而談,俏皮幽默的樣子,隻是有時躺在床會沉默不語,這或許是累了的緣故。這樣一想,她心裡才稍微安穩了些,不過這事畢竟讓忐忑不定,因而一下出租車便直奔車站問訊處打聽,方知連頭班車還沒到呢!她懸着的心這才稍微安穩下來。
這頭班車就是上次自己坐過那趟車,潇儒是個夜貓子,他絕不會趕這麼早的車。上次他說送我上車,可是當第二天早上鬧鈴響起時,他嘴裡夢呓似的喊着:“一二三…”可是那身子卻沒有動靜,還是捏着他的鼻子才勉強起的床。他一定是坐中午以後的車,這下心裡踏實了許多。她就在車站出口處附近轉悠候着,時不時地往出口處掃視一下,眼光不敢長時間離開那個方向。因為已過了中午,腹中有點噜噜作響,因而就瞅個空擋,買了面包和飲料,然後背着牆,一隻腳彎起,腳底貼着牆面,一邊吃一邊張望着等。
她的眼前滿是肩扛手提,行色匆忙的人流。不斷有車到站,旅客不停的湧出來,可是自己等的人卻不見蹤影,心裡不免平添焦急。但是想想也沒有辦法,除了繼續耐心等還能怎麼樣。一直快近傍晚時分才見倪潇儒擠出栅欄來,她一眼便在人頭攢動的人堆裡掃描到了他。在人堆裡找人,林之韻很自信,記得上學的時候,有同學和她打賭,要她在運動場的看台上找人。這時林之韻那雙漂亮的眼睛會立刻轉換成一雙銳利的鷹眼,隻來回巡視了兩圈便把那人給找出來了,而且連着幾次,屢試不爽。同學就此送她個“鷹眼”的綽号。見倪潇儒到了,她便小跑着迎上去,嘴裡喊道:“潇儒,總算到了,我已在這裡等了快一天了喲!”
聽到這清脆嬌嗲的聲音,倪潇儒滿臉驚愕,循聲望去,隻見林之韻正往這邊擠過來,他疑惑地問道:“咦,之韻,你怎麼…知道我回來的?”
“那日不是說定這幾日回來的麼?”林之韻一邊說,一邊一邊順手接過倪潇儒手裡的包。
“那日又沒說定是那一天的,哪有這樣巧的?”倪潇儒心裡仍是一團疑雲,因而這樣說道。
“當然沒那樣巧的喽!我往你哪兒挂過好幾回電話,有一次總算挂通了,可是你那邊卻告訴我,說你陪病人做什麼檢查去了,怎麼他們沒有告訴你的?”林之韻說。
“沒有啊!我在的那個科,進修的醫生、實習的醫生特别多,可能搞混了,或者是忘了也不一定。那今天你是怎麼知道…”倪潇儒問道。
“今天一早我就去郵局挂,還真巧了,隻等了不長的時間就挂通了,這才知道你今天回來的,所以就趕來接你。”她稍停了一下,裝出不喜地樣子接着說:“怎麼,你不高興?要是換作我,那準會幸福得直掉眼淚呢!哎…餓不餓?我包裡還有面包,要不我們就去旁邊店裡吃一點再走。”林之韻一邊說着,一邊旁若無人地勾摟着倪潇儒,同時側身彎腰替他擦汗,把那一高一低的襯衣袖子重新卷齊了。
衆目睽睽之下,倒把倪潇儒弄得臉色漲紅,那汗水是滋滋的冒出來。他說:“不餓,方才在車上已吃過餅幹。”他低着頭,眼神慌張,心神不甯,不停的往四處瞟着,他怕撞見熟人。因而催說道:“我們還是快點走吧,這裡太嘈雜了。”
兩人拎起包便快步離開了出站口,往公交車站去。倪潇儒舒了口氣說:“哎喲,外面好涼快!”
“哎,潇儒,你說巧不巧的,上次我到你那兒時剛好受那邊台風影響,這次你回來麼剛好是受台風影響,這是不是天意?天公都願意為我倆作美呢!”林之韻頗為高興的說。
“當然是天意喽,難道還能人工制造台風的?”倪潇儒随口一答。
林之韻用肘撞他一下,然後頗不滿的說:“答非所問。”
“是你的設問讓人不得不這樣回答呀!”倪潇儒接着又說道:“我看還是打車走吧!公交車太擠了。”其實倪潇儒不是怕擠公交,而是怕撞見熟人。讓他更加忐忑不安的是,如去了她家那就身不由己了。他對她不能說一點都不喜歡,可更多的卻是怕的成分,因為你無法躲避她。這不得不讓人聯想到這幾個月的日子裡所以發生的事情,她突然來車站來送行,又突然來上海看望,今天又突然出現在面前,可是自己根本就沒告訴她坐那趟車去上海,也沒告訴她是在那家醫院進修,更沒告訴她是今天回來,隻是搞不懂,這些行蹤她是如何知道的呢?就是這個電話也偏偏是今天挂的。這一連串的突然…現在才了然,她的心計有多深了,其實這些突然都是預先精心計劃好的。但是一點都不怪她,因為應當受到責怪的人是自己。不知道以後的日子将怎麼過,這樣鬼鬼祟祟,躲躲閃閃終非長久的事情,可是自己又實在沒有這個勇氣去向文麗坦白啊!他躲避着她那雙閃亮鑒人的眼睛,總算鼓起了一些勇氣,他支吾着說道:“之韻,我想先回…回去轉一下,回頭再來。再說,我上你家去是會給你家平添許多麻煩的。”
林之韻知道這話的意思,但她故作不知,擔心他一個人不知會去哪裡呢?她怕拿捏不住。因而故意笑着說:“哦喲,看你這人,傻不傻啊,我們不是在往回走麼!久别重逢,你說話反倒這樣的客氣,這算不算親極反疏呀?”她慶幸自己多虧早來一步,把他堵在車站,不然後面的事就難把握了,繩子的一端必須牢牢地捏在自己手裡才行。這回倪潇儒倒顯得蠻果斷的,說道:“之韻,我是說先回我爸媽家去,然後再來看你,好不好?”
林之韻顯得一副善解人意的樣子,說道:“哦,這個呀,爸媽那裡當然得去,不過也不用急呀,先休息一下,等吃過晚飯,我陪着你去。再說,晚上天氣還要涼快些,那不是更好麼!”
倪潇儒心下裡想,要是你陪着去,那我還不被家裡的人罵個百無是處。不過他一時又找不着搪塞的理由,心想這樣生硬的走,她肯定要起疑心,事情還沒說,關系倒已弄僵。哎,誰讓我守不住自己的,我現在是栓在她手裡了!隻能緩一緩再說。他半真半假地問道:“要是你陪着去,那我怎麼跟爸媽說呢?”
“這個還會難着你,象你這等聰明的人,還會沒個說辭?我猜到了,你是怕我這樣醜的女人不好見公婆喲!你說是不是?”林之韻激他說。
“哎,罷了罷了,還是等晚上再說吧!弄不好還得去一趟我住的小屋。”倪潇儒聲氣細弱地說。現在沒有辦法可想的,因為繩子的一頭已捏在她手裡。就這樣,他乖乖地跟着林之韻上了的士。
“你想去哪裡都可以,反正有我陪着你呀。”這時車已到了林之韻家的那個巷口,林之韻碰碰倪潇儒說:“潇儒,到家了。”
倪潇儒“哦哦”的應着,說道:“我還算是來過一回呢,怎麼一點都沒有認出來的。”
“那日天色已暗,再說這裡的巷子橫豎交錯,看上去又都差不多的樣子,所以來過一兩回的人難免會認不準的。”林之韻說,一邊從小坤包裡取錢付了車費。
倪潇儒似乎一下遲鈍了許多,本來遇到這種場合,他是搶着付錢的,可是現在好像是在專等林之韻付錢似的。兩人下了車,七彎八拐後來到一個院子門口。這院子可不小呢,裡面有一口雙眼水井,井的四周是一個十幾米見方的大井台,供人洗刷之用。這裡的住家對這口井的依賴程度,可以說除了吃與住就是它了。以前家裡都沒有冰箱,夏天的時候,有的把西瓜、啤酒之類的沉在井裡,等晚飯時享用;有的把待燒的新鮮豬肉吊在井中,就像當年關羽擺攤賣肉那光景,權把這井當做天然冰箱來用。
倪潇儒上次來的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再說那晚根本就不曾留意院子裡的狀貌。其實在老早的時候,這個幾十丈進深的院子是一處商會的會館,是專供同埠商人食宿歇腳之處。這裡是它的後院,兩邊有高高地封火牆,林之韻的閨房就在東北角處,蠻大的一間。房頂原本是很高的,那些橫梁和人字架上不但滿是積塵,而且還成了老鼠的天地,後來不得已才做了隔層,這樣又幹淨又涼快。幾年前,她爸爸為的女兒夜起的方便,所以又想辦法隔出一角來,建了個小小的衛生間。對過那一排矮舊的房子,原是柴房,現在成了各家的廚房。不過林之韻家的廚房不在其中,她家的廚房和她爸媽的房間都在前面的院子裡,那院子要比這裡小一些,但也有一口水井。另外,林家在隔壁巷子裡還有一間和這裡差不多的屋子,原先是他哥哥結婚時住的,後來單位裡給他分了房子,所以就搬出去住了。因而這間屋子就一直空在哪裡。
林之韻把兩個包并在一隻手提,另一隻手則牽着倪潇儒走進了院門。這時太陽雖說已低過西邊的屋頂,但它的晚霞卻将天空照得别樣的輝煌敞亮,井台上聚集着一堆女人,她們嘴裡叽叽喳喳的閑聊着,那手卻在不停的忙活,都想趁這涼爽的天氣,把衣服涼席之類的洗了。有幾個半大不小的男孩子也跟着自己的媽媽來井台上玩耍,他們一會兒把水沖在自己的腿腳上,一會兒又冷不丁的把水潑在同伴身上,引來一場嘻嘻哈哈的混戰,急得一旁的媽媽們不停的喊着:“小心,别摔着。”
這時有個少婦看見林之韻牽着一個帥小夥走到院子門口,趕緊碰碰旁邊那個胖乎乎的女人,悄悄地說道:“哎,你快看,之韻的對象來了。”那個胖乎乎的女人立馬轉頭去看。這時兩人的手已經松開,還隔着一點距離,正一前一後的往裡走。胖乎乎的女人說:“你咋知道他一定是之韻的對象?”那個少婦說:“手牽着手的,不是對象,那會是什麼?”
那堆女人似乎覺得有了什麼新鮮事,所以眼睛就齊刷刷的往院子門那邊掃過去,然後低頭鬼鬼祟祟的竊竊私語,隻是這種時候沒人敢和林之韻輕易打招呼。院子裡的女人,還有那些與林之韻年齡相仿的姑娘們,對她是有所顧忌的,她不但漂亮,而且還有本事寫出那樣好的文章來。不過她這人特會挑剔,一不順眼便會拉下臉來。和她一起洗東西時,那就更要做忌了,一會兒嫌這個把水濺得滿地都是,一會兒又嫌那個把井台弄得亂七八糟的…盡管這樣,但卻沒人真和她拉下臉的。因為孩子在寫作文,寫日記什麼的,如果碰上什麼問題,便會說:“我去問一下之韻姐姐,她肯定知道。”所以都會讓着她。
倪潇儒一直低着頭,似乎在躲避着什麼,隻要和林之韻一起走在外面時,他就會渾身的不自在,因為心裡虛着呢!如果遇見熟人,真會讓他無地自容的。他的眼睛不敢往那人堆裡看,隻能偷偷地往那處瞟上一眼,有個女人正诘笑着朝林之韻擠眉弄眼的,估計她尋常和林之韻處得還算好的,林之韻怎樣回應,他沒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