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災發現自己控制不了機體。

真是奇了怪了。

有奧利安這層關系，通天曉沒有抓天災。油罐車眼睜睜看着自己的機體跟奧利安、巨無霸武陵和其他人談笑風生，機體主動做出的每一件事都是他自己也會做的。

可控制機體的卻另有其人。

幾天後，有關騎士團成員回歸的言論不胫而走。塞外桃源人的勢力愈發壯大，議會迫于壓力不得不取消了對天災的指控。

然後頂天者問了天災一個問題。

“震蕩波已經失去了大權，也失去了能赦免變形模式的權力。”大藍飛機說，“需要我幫忙赦免你的變形模式嗎？”

“我想……大概不需要。”天災聽見自己這樣回答，“既然功能主義委員會把我歸類為體力勞動階層，那就讓我去看看這個時代的底層人民是怎樣的吧。”

他離開頂天者的宅邸，去勞動中心接受分配，前往月衛二号的礦場當了運輸車。

運輸車每日規定的工作量相當大，隻有完成足量任務才能得到變形模式對應的定額能量配給。這意味着天災每一趟都必須載遠超額定載重的能量礦石。

對天災來說倒是沒什麼，他的機體配置挺牛逼的。

可這對其他運輸車來說無疑是緻命的。

當天災享受輪胎與地面的摩擦和滿載貨物的半挂車被拖動的酣暢時，他的同事們正在拼了命地踩動油門，排氣管冒出來的全是富含雜質的黑煙，隻有拼命使勁兒才能牽動貨廂。

為了合群，天災感到自己的機體也裝出了一副吃力的樣子。

這也是他會幹的事兒。

體力勞動給天災帶來了諸多不便。他必須每天花幾乎所有時間跟沉重的貨物死磕，時不時還能看見有同事因為載貨量沒到每日标準而得不到當天的能量配給——這意味着他們見底的油箱無法得到任何補充，下一天多半也完不成任務，以後将會陷入無止境的惡性循環中。

有時候這樣的機子會懇求配給員發發善心，可惜他們隻會因為擾亂秩序而得到一頓暴打。天災和大部分同事會盡量分一些能量來接濟他們，但這對每天運動量拉滿的體力階級來說杯水車薪。

那些機子最後都失蹤了。有人說他們去賽博坦幹違法的勾當去了，有人說他們去當不要求變形模式的角鬥士去了，還有的說他們到機體出讓診所去了。

雖然體力階層的機體在出讓診所也就能租上十多塊而已，日薪沒比繼續當運輸車高幾毛錢。

至于體力勞動給天災帶來的另一個麻煩，那就是他無法清潔機體。外甲上的污漬隻是最小的問題，他也懶得管它們，可重要的地方在于内裡——采礦場的小沙子、金屬碎屑和其他雜質經常鑽進他的關節縫隙，又因為機體主人沒空清理而滲透進了更深處的空腔裡。

它們的數量遠超機體能自發清潔的阈值。

油罐車的機體運動起來愈發酸澀，疼痛與日俱增，但按照能量配給與需求之間的差額，就算天災不接濟有困難的同事，他也得持續工作十多年才能攢出一天的假期和月衛二号最低級的全面洗浴費用。

那就實在太遙遠了。

天災開始像其他同事那樣盡量維持在載具形态，因為隻有這麼做才能避免關節活動。他們連晚上充電都是用卡車頭的樣子睡覺的，一大堆髒兮兮的卡車擠在一起，總的來說還算溫馨。

他就這麼幹了半個世紀。為了救濟因為生病或受傷而無法勞動的同事，他一分錢都沒攢下來，于是一次油浴也沒去洗。後來奧利安終于勉強擺脫禦天敵的追殺，設法偷跑到月衛二号跟天災見了一面。

奧利安隻見到了一個不願意變形的灰撲撲卡車頭。

“你過得……不太好。”紅色卡車拳頭緊握，看上去氣得不行，“近些年功能主義委員會對體力階層的壓迫越來越嚴重了，天災……你不該幹這個的。”

“他們覺得我該幹，哈哈，這兒是體驗生活的好地方。”油罐車說，語氣聽起來挺開朗，“你呢，你想要給議會來一發大的嗎？”

奧利安沉默了一下。

“我當然有能力帶領一支隊伍把他們全部滅掉，但是……就跟我以前說過的一樣，我不認為革命是必須的。”紅卡車輕聲說，“賽博坦需要的是‘變革’。禦天敵、元老院和委員會……他們都走錯了路，我得糾正它。”

雖然不知道奧利安口中的‘跟我以前說過的一樣’是指什麼，但天災跟他不受控的機體同步地感到了失望。

“……好吧。”天災的語氣仍然明快，“能資助我一次油浴嗎，派克斯？我想回賽博坦。”

奧利安走上前，試圖撥開油罐車車體上的污漬，讓那底下漂亮的黑漆露出來。可天災倒車躲開了他的指尖。

紅卡車僵住片刻，放下了摸個空的手。

“……嗯，回來看看吧。”他的語氣更輕了，“賽博坦發生了很多事，你會喜歡這些變化的。”

天災笑了幾聲。

“不，派克斯，我不關心那些變化。”他說，“我要回去當角鬥士。”

……

天災眨了眨光學鏡。

他能控制自己的機體了。

可他眼前的卻不是熟悉的月衛二号礦場，而是一堵沙發牆。他聽見奧利安在遠處說“我要踹你的屁股了”，天災記得這句話，紅卡車曾用它打敗了無敵的通天曉。

天災感到自己的機體久違地舒暢，他的關節一點都不疼，油箱剩餘的能量還挺多。

好像……不太對勁？

油罐車趕緊看了一眼自己的内置時鐘。

他回到了50年前。

不……不如說，他的時間隻過去了5秒。從關節傳動反饋來看，在過去的5秒裡，他隻是在原地傻站着發呆，什麼也沒做。

可在他的感知裡，他跑去月衛二号體驗了50年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