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煜佑終于還是忍不住勾起了嘴角，但是辦公室裡的打工人們心情就沒這麼舒服了，他們哀怨地看着HR吃得吭哧吭哧，仿佛是一頭豬在開荒。飄出來的飯味整得不少人咽了咽口水，這時候這個小夥子的到來在某種程度上起到了很好的轉移注意力的作用。

他穿着白襯衫，黑長褲，帆布鞋，一看就是學生，身上自帶的那種清爽感給這被蔥油味淹到窒息的小屋帶來了一絲新鮮舒爽的氣息，仿佛是暑夏悶熱的屋子裡突然吹來了一絲帶着花草香氣的涼風。

他們都沒吃早飯，一早就來篩簡曆趕工了，茶幾上吃得不顧人死活的那位弄出來的聲音和味道讓每一隻對着電腦看了一早上簡曆的小蜜蜂覺得想吐。老總下令，這一季度的目标是簽一百萬個新人，相當于他們不吃不喝不睡，24小時無休工作，每一分鐘都必須保證拉進來40個左右肯定能簽約的新人。

其實正常情況下每天都能簽一個新人就已經是帝盛的招牌被大師開過光的表現了。

HR們現在看簡曆看得快變成沒有腦子的海綿了，大腦全被老總給吸走了，簡曆多得不禁讓他們想遁去沒人的曠野和沙漠裡。說起來好笑，以人為本的公司員工居然對人嚴重過敏，但即使這樣，早晨其中一位看到尹煜佑簡曆的時候，還是忍不住眼睛發光了，就像沙漠裡的旅人看到水，就像黑夜裡的潛行者看到光——隻要自己帶進來的人有一個紅了，他或者她往後的工作都會變得輕松很多，紅兩個的榮升主管都不是問題，當然得是孔峻熙那種級别的大紅才行，但是帶孔峻熙來公司的HR其實并不在這裡，那位爺的到來是個謎。

如果非要說，這屋裡帶過孔峻熙的隻有正在豪邁吃着飯的哪一位。

“小尹是吧？”HR又呼噜了一口面，面條受不了他的粗魯了，油點子帶着媽媽的期冀全部甩在尹煜佑潔白的襯衫上，看着分外刺眼。

HR當即有些慌張，他放下飯，滿手是油，尹煜佑不知道他拿着筷子是怎麼吃到手上的，不知道的還以為面前坐着的是位還沒進化的原始人。

“對不起啊，你回頭自己洗洗就幹淨了。”他來不及抽紙巾，桌上沒抽紙，外賣自帶的衛生紙不知道被他甩到哪兒了，一位坐在後面的員工看着尹煜佑被那隻鹹豬手越擦越髒的襯衫，忍不住看了一眼被自家大HR壓在屁股底下的紙巾。

頓了頓，他收回目光：算了，還是不多管閑事了……

尹煜佑看着HR的手像沾滿顔料的筆刷一樣，把自己的衣服越抹越油，他忍不住阻止了他的動作，襯衫也不得不脫了下來。他裡面穿着一件普通T恤，因為衣料單薄，隐約能看出瘦而有型的身材，肌肉緊緊貼附在臂膀和軀幹上，纖細的腰被褲腰一勾，看起來沒有一點贅肉。這穿法還是昨晚他舍友教的，把衣服塞一些在褲子裡，露一些腰線出來，讓人事看看你的身材，但不要讓對方一下子看全。

尹煜佑覺得自己像青樓或者夜場裡的男女妓，女HR們現在眼睛發直地看着他的身體，比她們目光更像灼炬的是面前的這位男HR。

他胡亂在屁股底下找到紙巾，拆開擦了把嘴，不管紙還幹不幹淨，又用它擦了擦手，于是這隻半幹不淨，基本等于沒擦的手就伸向煜佑，“你好，我記得你叫尹煜佑，我是這裡的主管龐紳勳。我看了你的簡曆，年輕人你是個好苗子啊，好好幹能紅。”

背後的HR們默契地翻了個白眼，每個進來的人幾乎都聽過主管說這句話，同樣的句式不同的主賓，就連他臉上的笑容都是原封不動複制粘貼的，已經變成了固定形式，就像做數學題時套用的公式。

“謝謝。”尹煜佑第一次參加娛樂性質工作的面試，有些手足無措，還被主管弄得挺疑惑，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這張臉長得太玉樹臨風了，對面的這位主管竟然也在緊張，抓着他的手忘了放，那捎帶油乎乎的觸感說實話他真的不喜歡。

但身為主管的話應該見了好多人，其中不乏比自己好看的，可能他現在是單純的累了？也就是俗話說的食困？

他輕咳兩聲提醒，龐紳勳這才尴尬地松開爪子，他搓了搓手，笑得發憨，“不好意思啊，很久沒來像你這麼有潛力的新人了，雖然我們是做娛樂行業的，但是來面試的基本都是沒什麼才藝，長得也一般的普通人，不好意思啊……”

尹煜佑覺得有些好笑，從自己進來開始，這個主管已經不知道說了多少次不好意思了，從他跟着老媽看電視劇得來的經驗分析，這種人要麼是真謙虛，作風粗枝大葉但是有能力，要麼就是靠關系進來的，平時啥都不幹，最愛扮豬吃老虎，私底下狐假虎威耍威風，需要特别小心。

他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鐘，已經過了十二點了，為了緩解尴尬的氣氛，他說道：“到飯點了，你們這裡的人都不吃飯嗎？”

他說着轉向那些個個眼睛底下拖着兩個大眼袋，臉色蠟黃得活像被吸了半年精氣，頭上頂着大衰字的員工們。主管跟着看了一眼，他先是面無表情，眉眼間甚至閃過一絲不耐煩，接着轉回頭來時，馬上綻放出一個标準的笑容，變臉的速度之快質量之高讓尹煜佑感覺自己是這個人的笑容開關，隻是那個帶着韭菜葉子的黃牙他實在是不想一直看見，怪壞心情的。

“他們一直是這樣，飯點了還紮在電腦前面，說什麼活兒沒幹完，叫也不動。我都說了身體重要嘛，還是這樣，沒辦法。年輕人要愛惜身體啊，不然賺那麼多錢有什麼用……”

主管的嘴碎碎不停，尹煜佑看着那些打工人挑起的眼睑下面紛紛投來欲言又止的表情，他懂了，這裡的“人性化”隻針對高層開放，打工人在他們眼就是拉磨的驢和到處都能用的螺絲釘。

他不知道自己之後進來會是個什麼屬性，定位在哪一層，但是簽約成了藝人，就是公司未來的搖錢樹，地位還是要高一些的吧，應該會有一些話語權，不至于可憐成這樣。

但是他忘了，對于缺少人情味的商人來說，搖錢樹要能搖出錢才是寶樹，搖不出錢就是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