罵完,他還是不解氣,将惡毒的視線瞟向尹煜佑旁邊的耳夾:還有這個家夥,剛才一直在嘲笑我,看着吧,老天一定會可憐我,叫你們一個都沒有好下場!
模特的事他冤枉尹煜佑了,人體彩繪系列尹煜佑特地找了身材不同的模特,既是為了當成噱頭來吸引流量,也是為了給觀衆呈現不同的視覺效果,胖人反而更方便他在其身上施展自己的畫功,也可以呈現出不錯的視覺效果。
但是黃耿耿完全不顧及這些,就算知道了也不會在乎,因為他的眼裡隻有自己,是典型的“太子爺”。
看那個一身喪氣的不詳瘟疫源頭終于飄遠了,耳夾才用胳膊肘搗了搗尹煜佑,他低聲問道:“真要給他買藥?這種人很表裡不一,你就不怕他表面上領情,背地裡對别人胡說八道,抹黑你?”
“而且你這回沒幫他,小心他記恨上你。”
尹煜佑把要買的藥下了單,又按照要求把剛才拍下來的那張單子發給醫師驗證,他想起上次黃耿耿在樓下問自己借錢的事情,有些無奈地倒蹙着眉,回答道:“沒辦法,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吧。”
畢竟,哪怕什麼都沒做,自己也早就被他記恨上了……
黃耿耿徑直走回了床上,又像一卷黑色的膠帶似的窩了起來,臭烘烘的仿佛是隻從非洲物種入侵過來的大蝸牛。他看似是在玩手機,其實目光一直透過毯子的縫隙有意無意地瞟着遠處的尹煜佑。
外形,身材,聲音,性格,人氣,人緣……這個人真的有點像剛去世不久的歐陽,隻不過歐陽由内而外迸發出來的勢頭很猛,像早上八點鐘的太陽,起點即是亮點,之後冉冉升起,高挂當空,無比耀眼,讓人想不注意都不行。
而尹煜佑卻像是黎明前的弱陽,隻透過黑色的山讓人看到微微的一絲光,對于那些不理解他的人來說,遠沒有像歐陽那麼明顯和強烈的吸引力,更像是,稚嫩的一輪——初生的希望。
他的光芒不刺人,要更柔和上許多,但是卻唯獨刺得眼睛衰弱的黃耿耿一個人眼眸疼,甚至心髒也有點疼。
因為他心虛,還心痛。
其實他也知道,是自己害死了歐陽,那個全世界唯一一個純粹得像無暇寶玉一般的人,以後估計再也不會有那種對自己無條件好的人了。就連媽媽爸爸現在都不希望他回家去,也不再給他打錢,就好像他是什麼瘟疫病毒,至親二老千方百計地躲着他,生怕他靠近沾染上自己一丁點。
他們揚言白生養了這個孩子,希望他别喊那句“爸媽”,說嫌他丢人。
黃耿耿覺得,這跟自己被抛棄了有什麼區别?
被學校開除之後要不是家裡不管,他也不至于落到這個泥濘哄臭的地方來,他這麼想。他流浪以來并沒有檢讨過一點自己的過錯,他擡着高傲的長頸,頭顱在外人看來不曾彎下一點,自以為自己是高貴優雅的白天鵝,或者不濟也是隻黑天鵝,心靈高貴,身體尊嬌。
所以他穿着抹布,坐在破石頭上,卻以皇太子的姿态沾沾自傲地用狹隘的井蛙眼睛和肮髒的手指譴責這個美麗無垠的大世界。他譴責學校太嚴肅無情,譴責社會太冷漠無常,唯獨沒有譴責自己太放浪……
可是大千世界的萬物都忙得很,每天都有自己的軌道要運行,沒人有多餘的空閑在意這麼一隻小蒼蠅的嗡叫,因為他這點甚至不敢對着很多人說出口的譴責,連噪音都算不上。
偶爾有路人停下來看兩眼,當作茶餘飯後的笑話,卻不屑于和他争吵,嫌跟傻子吵架會掉腦子和面子,顯得自己也成了傻子。
這就是為什麼當孔乙己傻呵呵地進店裡說些胡或者不胡的話時,酒客們沒人跟他計較上兩句“正理”或者“歪理”,因為沒有必要,還平白讨了壞心情和晦氣,把他當作一個笑料扔在那空處,不香嗎?
當黃耿耿後來終于因為沒人理會,譴責不動其它的了,他隻好譴責起最親近,也還願意理他一下的爸媽來,因為過去那些跟他好的同學和老師,竟然在他離開學校的那天就一個人都不落下的把他删幹淨了,牢騷和借債的消息發過去,竟收獲了一片刺目紅的感歎号。
于常人而言這像一支支箭矢紮在心上,于黃耿耿而言卻像一顆顆石頭沉入了大海,終于落得了這個下場,他安靜地接受,隻是在心裡覺得如滴水的量般輕微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