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茅珠。”
“哦。”顧清英有了點印象,因為這名字聽過一次。有一年夏天,下班時間遭遇了突如其來的雨水,豆大的雨滴子從天而降,落在人身上有了痛感。顧清英的包裡有一把雨傘,但她不好意思拿出來,因為周圍的人都是赤手空拳,如果自己撐開了傘,不僅不會是鶴立雞群,反而還顯得格格不入。
有人喊了“茅珠”,當時聽得不真切,隻見兩個女人撐着一把傘避雨,被喚作“茅珠”的女人笑說:“我們真有先見之明,女人的第六感嘛。”顧清英當時掃了她們一眼,果見一個橫條紋的餐盒袋兒,但現在已經記不清究竟是藏青色的還是黑色的。
“你現在不在那裡工作了嗎?”茅珠問,“前段時間市政大廈那兒聚集了好些人,拉了好些橫幅,說是要維權,鬧得沸沸揚揚,聲勢也挺大的,一連好幾天呢。有好事者去拍了照片錄了視頻,附近的大小公司也是心有餘悸。這件事之後,我們公司也跟着連開了幾天的思想會,有的公司還要員工寫保證書呢。”
顧清英笑得尴尬:“是嗎?我還真不知道呢。我已經不在那裡做了。”
茅珠說:“我猜想你是不在那裡做了,因為一個多月沒有在車站看到你了。而且,視頻裡有你的同事,我見過她,你們有時候會在那個農貿市場的麻辣燙店吃午飯。還記得那個麻辣燙店嗎?店面小小的,隻有三張橫長型桌子,去晚了就得站着吃。”
顧清英想不出是哪個同事,但一定不是司茼芹,她不愛吃重口味的食物。
“我們公司也是岌岌可危,所以我呢,自願降薪,放手一搏。”
“什麼意思?”顧清英走了神。
茅珠笑道:“我呢,因為私人原因,每天隻上半天班,上午我會自己搶座位,下午要回去上班,晚上呢,還得回來。你也看到了,自習室一座難求,一旦你離開,再想回來就難了。可是我呢,的的确确需要一個位置。我偏好二樓拐角空地的開放式自習室。如果你全天呆在圖書館的話,我會用我的借閱證幫你刷卡進閱覽室,但是中午的時候你得幫我占座位,等我下班回來才能走。你的回報是一頓午餐、一個下午茶。”
顧清英不解,蹙眉道:“你這不就虧了嗎?為了一個座位,還得搭一頓飯。從四方路那邊坐車過來,距離也不近啊。再說了,我不見得會答應。”
茅珠似乎一定要打動顧清英:“這裡有免費的網絡,而且我的借閱證可以讓你去五樓的電子閱覽室免費用電腦上網查資料。我選擇市圖書館的理由,與你呆在這兒的借口差不離,都是為了躲避熟識的人,要不然也不會舍近求遠,而且隻有市圖書館不需要網上預約、網上簽到、網上打卡,其它區圖書館都要網上預約和續簽,遲到了就失去落座資格,超過兩次的話,這個月都不用在圖書館出現了。”
顧清英面露難色:“我也不是天天來,心血來潮的時候會來看看。”
茅珠笑起來:“你若不是幾乎天天來,我也不會關注到你啊。我記錄過了,你隻有周日的時候不來。上午八點半準時出現,下午四點或五點離開,與正常上下班無異。”她似乎很擔心顧清英的拒絕,又神秘兮兮道,“除了一頓午餐和下午茶,我再加一個條件,幫你打聽舊公司的消息。”
顧清英揚了揚手:“我要那些做什麼?人都不在那裡了。”
茅珠說:“人是活動的,消息是流動的,保不準你哪天就會用得着。咱們已經建立了互利關系,算是半個朋友。”
“我答應了嗎?”顧清英的眉頭就沒有舒展過,嘴裡還在支支吾吾,但茅珠已經拍闆做了決定。“你嘴上答不答應,已經不重要了。你肯在這夜色降臨的時間裡與我吹冷風,就說明你一定不會食言。你明天到了這兒,就給我打電話,想去那個閱覽室,我就送你去。周一到周五包你一頓午餐和下午茶,你幫我占着下午的座。”
顧清英笑得勉強,一隻腳踏出去,走上了向下走的階梯。茅珠輕輕喊道:“我相信你會來的!”
有人往茅珠的手裡塞了一張花裡胡哨的宣傳紙,并用了渾厚的男聲做了簡短的介紹:“考公考編課程研究一下。我姓嶽,課程銷售顧問,上面有我的聯系方式。”茅珠側目看了一眼,因為天色晦暗的緣故,無法從臉上看出近似的歲數,或許有五十多歲,也可能四十歲左右。他的身材有些胖,或許是年齡增長的緣故,卻又腿腳麻利,聲音洪亮,猜不出真實年紀。他或許是個健談的人,熱情地介紹着宣傳單上的課程,絲毫不顧及聽者的神情,是認真的聆聽,還是嫌惡的厭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