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過數月,在去仙度的路上途經西軒,安古隻覺恍隔數年。
一年多以前,她也曾想過來西軒的後果,無非是她和也覓之間死一個,但從來都沒有想過會是這樣的結果。甚至,她與庶妹兩人會走到這般田地,終是她負了對娘親的承諾。
“少主,”初空策馬追上安古,“已經又連續趕了三天三夜了,今日暫時就在西軒休憩吧。”安古目前的身子依然嬌弱,再如此拼命趕路,他真的擔心她的身體會吃不消。
“好。”安古隔着紗巾回頭看了初空一眼。
她也知道自己實在是太過心急,這般不顧性命地趕路,對自己來說無甚益處,還徒增他人麻煩。
他們二人就近尋了一間客棧,将馬匹交給客棧馬奴。剛走到門口之時,一陣疾馳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吸引了安古停下腳步。
奔馳中的馬匹健碩骠美,铮铮銀蹄踏在地上揚起一陣陣塵土,路人紛紛回避。如此風馳電掣急行,想來其主定然有焦急之事。
雖然如此,安古還是隔着紗巾與馬上之人來了個照面。
視線之内,那人面容模糊,但那的軒昂的身姿與冷冽的氣息卻令她感到無比熟悉。
是他!
安古的心猛然一震。
她以為自那一日之後,他們再也沒有相見之日,沒想到時隔數月,還能在西軒的街道上遇見。
心底最深處的痛被生生剝開,湧上各種複雜的情緒,此時的她已分辨不清再次見到他是什麼樣的心情了。
初空自然也注意到安古的反常,他的目光順着那疾馳的背影消失在街道盡頭,剛要出聲喊安古,不想卻被她一把抓住了手腕,将他帶往客棧邊上的過道僻角。
然王疾風策馬,回想起剛剛在客棧門口遇見的那一抹身着晴山色的身影,眉宇微凝。
那人迎面對他,看她的裝扮分明是一名女子,卻毫不避諱與他相望。他們的視線之間隔着一層罩紗,那道帶着敵意的眸光還是準确無誤地傳達給了他,徹骨冰寒之感瞬間裹住了他的心。她的身形極其消瘦,仿若一陣風便能将之吹跑。僅僅轉瞬而過的一眼,他卻能看到她骨子裡的那股堅韌之勁。
不知不覺,她的身影竟同心裡苦苦尋覓的她重合在了一起。
然王心頭一顫,随即收緊了缰繩調轉馬頭。
奔赴遠去的馬蹄聲複又回轉,最後到了他們相遇的客棧門口,馬兒受制揚蹄還還未停穩,他人已然翻身下馬。
然王一踏入客棧的大門便四下環顧起來,仔細的眸光裡帶着幾許期待。
在座的食客,上下樓梯的賓客,甚至是偏堂飲茶聽書的客人之中皆是沒有剛才那一名女子。
然王眉宇微皺。
店裡的小二剛忙完,見大堂站着一個貴氣不凡的客人,立馬熱情地迎了上來,“客官住店還是打尖?”
然王并沒有回答他的話,徑直問道,“貴店适才可有來一位戴着紗笠的女子?”
小二見他隻是來打聽人的,心裡略略失望。今日難得多來一位貴客,卻隻是來尋人的。他沒有表現多餘的情緒,見對方非富即貴的模樣,仍然熱情地回答道,“您說的戴着紗笠的女子,早上倒是見到一個,巳時就已經退店了。剛剛到現在卻是沒再見過。”
然王聞言斂眸,轉身踏出了客棧。
小二跟了兩步,拉下了披在肩上的抹布,看着然王桀骜的背影搖了搖頭,心想如此貴人卻連基本的禮貌也沒有,謝謝兩個字都不會說。
看罷,他将抹布重新披上肩,轉身回内繼續忙碌去了。
然王踏出客棧幾步停駐,擡首掃了一圈街道各處。
剛才相遇之時已近午時,若是巳時退店絕不可能再在此處停留這般久。所以那個人并非是她,更何況她的身邊似乎還有同行之人,看他們衣帽沾染塵霜的模樣,當是剛趕完路。
半晌的功夫,人都已不見。
然王站在街頭,俊逸挺拔的英姿引來路人紛紛側目,又因其漠然疏離的冷戾而令人不敢再多瞧上一眼,生怕徒然引火燒身。
他一廂望罷,眉宇一凜,翻身上馬,調轉了馬頭再次策馬離去。
待馬蹄之聲遠至消匿,安古這才從僻角出來。
“少主認識他。”
看到安古草草收起目光放下紗簾,初空出聲問道。
“嗯,幾面之緣。”
安古并不否認,也沒有要繼續說下去的意思,對着他說了一聲“走吧”便轉身朝客棧走去。
少主看到他卻刻意躲起來,對方也隻是通過匆匆一瞥便回頭尋人,這恐怕不僅僅是幾面之緣這般簡單。
想來,這個人與她受了如此重傷有很大的關系。
少主不想多提起的過往,他自然也不會追問。若當有一日,她欲要報此仇,他便會是她手中的那把刀。
*
皇都西街古宅
荒廢已久的舊院之中,一道颀長的身影立于其中。
當年他肆意灑脫的殺戮,冷劍之中映出的一道道驚慌恐懼的臉,都沒能叫他心頭軟上半分。
抓到她們姐妹的時候,他也僅僅是因為覺得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