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種下的青菜過了時候,已經全部敗落了,但大片的空地看起來單調,
于是陸凝花了些銀錢将那空地種上了些果樹,都是些常見的果子,好生長,結的多,陸凝等着來年摘果子。
族裡叔嫂看見了,常常走到路邊調笑:“小小年紀,小姑娘本事倒是不小,這麼大的空地都能捯饬好啊”
陸凝腼腆地笑了笑,看他們悠哉地晃悠過去。
有時候碰上些不着調的說些渾話,她還沒張口的,阿钗先罵過去了。她近來跟着小威學了不少吵架罵人的話,陸凝簡直糾正不過來,索性随她去了。小威有時候和人打起來,她甚至還能上前幫一把,如此一來,小威身上的傷倒是少了些。
等到暑熱之氣完全消失的時候,胡嫂家卻出了事。
那日陸凝正綁着一個秋千架,阿钗急匆匆從遠處跑過來,一把拉過陸凝,氣喘籲籲地說:“小姐,胡嫂被送到知府衙門了”
陸凝手裡的東西猛然掉到地上“怎麼回事?”
“隻聽說跟隔壁的林家村有點關系,阿钗也是方才聽别人說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正巧幾個族中的嬸嬸經過,似乎正說着這事。
“平日就見那胡嫂打扮的花枝招展,尋常人誰像她那樣子?早看出不是啥好人”
“可不是,能做出這等事來也不稀奇”
“得虧她做的是鄰村的買賣,要是在族裡被發現,得和那雙秀一樣沉塘呐”
另一個婦人支吾着:“不過啊,這陸大海整天好吃懶做,家裡孩子都病成那樣了還不管不問,也是夠狠心的”
“誰說不是,不狠心能讓自己老婆做這事?”
“也不知道是誰報的官,追到林家村去報的?”
“誰知道!族裡有點大事小事馬上傳了個遍,也真是奇了怪了”
她們越走越遠,陸凝聽了個大概,也沒聽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
阿钗低聲說着:“小姐,要不要阿钗去打聽問問?”
陸凝想了想“算了吧,我們回去”
知府離得遠,得特意雇了馬車才能去。審判那日,族中不少趕了驢車去的,陸凝因為和胡嫂到底有些交情,順便搭了陸家大伯的驢車,一起去了。
陸家大伯約莫知曉一些,路上和她們兩個攀談起來。又看她們年紀尚小,話語間帶了些玩笑:“你們兩個小姑娘也學人家湊熱鬧啊”
阿钗學機靈了,道:“就是小孩子才愛湊熱鬧啊”
大伯哈哈笑了幾聲。
陸凝适時問道:“大伯,胡嫂家發生什麼事了?她住在我們旁邊,卻從沒聽說”
大伯趕着驢一點不耽誤閑聊:“讓你聽說了還能好?早被族長帶走了”
他像是自言自語,說着:“都是自作孽啊,不過嫁了個這麼丈夫,也隻得說這女人倒黴。這人呐,就是不能走錯路,一旦拐錯了路口,就再也回不了頭了”
阿钗低聲問陸凝:“他在說什麼呀?”
陸凝搖了搖頭。
大伯還在繼續說:“都說娶妻娶賢,這嫁人若是嫁了個混賬東西啊,早晚也讨不過一個可悲的下場”
一路上嘟嘟囔囔,到了縣衙,知府已經審問了。
阿钗憑着個子小,牽着陸凝一路往裡鑽到了前面,看見胡嫂背對着他們跪在公堂上。
她那丈夫陸大海在公堂上嚷嚷着:都是這賤婦自己生性放蕩,她做的那些醜事我一點兒也不知道,求老爺還我一個公道”
說着,一個大男人在公堂上哭叫起來。
驚堂木一響,瞬間一靜,知府在堂上問:“胡氏,我且問你,為何做此苟且勾當”
陸凝看不見她神色,隻聽聲音覺得有氣無力,不似平常:“為了銀錢,給孩子治病,維持生計”
“為何?你丈夫陸大海不予你銀錢?”
陸大海一時無聲。
胡嫂說:“不曾給”
知府問:“陸大海,可是真的?”
他臉色漲紅,不知是怒的還是羞的:“小人身體自小不适,不能出門做工”
知府:“所以你就讓胡氏通過這種為人不恥的方式賺銀子?”
陸大海:“小人沒有!小人根本不知有這回事”
知府眼神直盯着他:“那你就沒有懷疑過胡氏的銀錢從哪來?”
陸大海道:“小人以為是賣了山貨換來的”
知府又一拍驚堂木,怒道:“尋常山貨,換個半錢銀子已經是頂天,胡氏每次入賬一兩或是更多,你就偏不懷疑?”
陸大海縮到一起,不敢言語,堂上除了胡氏和陸大海,還有一個林家村的人,看衣着許是家境不錯,此時也和陸大海一樣縮在一起不敢說話。
知府繼續問胡氏:“你做這事有多久了?”
胡氏艱難地回想着,道:“記不清了”
她除了嫁給陸大海的前兩年還算好些,自從養了孩子後,陸大海每日要吃要喝,卻從不像其他男人一樣上山打獵換錢。
家中生機維持不下去,連孩子生病都沒銀子看大夫。她一個婦道人家,不像旁邊的範大娘那樣強勢,就是上山采些山貨,也總被人擠兌。
陸大海這樣的人在家裡看不起她,但是在外面卻被别人看不起,連帶着她也被人欺負。
有次欺負到了家裡,那人過後甩了一錢銀子給他,竟然就不了了之了。可笑的是,陸大海竟然覺得這是一條财路。他雖作發怒的樣子,但胡氏知道,他那是為了多要些銀子。
她一副破敗身子,就如此換些銀子一日一日苟活下去,如今被發現,心中不是驚惶,反倒是解脫,凄惶。
因此事明了,知府幾乎是經人舉報抓了個他們現行,所以幾乎不需怎樣審,唯有陸大海強硬裝作不知的樣子,既無證據,隻能讓他回去。
最後,胡嫂和那林家村的人被判了宮刑,從堂上被衙役拉着去了牢房。門口看熱鬧的人唏噓着回去各自找着自己的驢車。
陸凝站在門前看了一會兒,聽見來時的那個陸家大伯問:“小丫頭,熱鬧看完了,該回去了”
回去後,阿钗好奇的問:“小姐,宮刑是什麼”
陸凝也不清楚:“許是,一種讓人痛苦不堪的刑罰吧”
沉塘都已經那樣殘忍了,宮刑或許會更加讓人生不如死吧。
晚些時候,範大娘來了,看見陸凝蔫蔫的樣子,道:”今天去知府瞧熱鬧了?”
陸凝下意識反駁:“不是看熱鬧,我就是,就是”末了,“就是想知道怎麼回事”
“那還不是一樣?”範大娘将今日上山帶下來的新鮮果子拿了些給她,歎口氣說“其實我早知道那胡嫂會有這麼一天”
陸凝驚訝:“大娘知道她?”
範大娘坐在等下,拍着身上的葉子,說:“有一次在山上,不小心被我看見了”
“後來我私下也跟她說了幾次,私通這事不管是被族裡知道還是知府,都是殺頭的大罪”
範大娘歎息地說着,絲毫不覺這話同一個八九歲的小丫頭說合不合适,她繼續說:“但她家那情況,誰也沒法說。你瞧,果然就東窗事發了吧”
“要我說,隻能說怪她嫁了陸大海這一号人,才走上這條路”
阿钗附和着:“可不就是”
範大娘在衣服上擦了個果子遞給阿钗,笑道:“你又知道了?”
陸凝倒安靜了一會兒,不知道想到了哪裡。
範大娘見她這樣,以為是吓着了,這才想起她也不過是個不到十歲的丫頭,故意轉了話頭,說:“今日在山上還發現了些稀奇的草藥,但天色已晚實在拿不下,陸姑娘明日同我一起去?”
陸凝想明日無事,便答應了。
此事算是揭過,胡嫂的事情在廬山村引起了一陣喧鬧,提起她時,大多人都義憤填膺。
又細數她平日裡那些可疑的行徑,以此來斷定她就是那樣一個風騷的人。當然也有人說陸大海不像個男人,讓老婆做這事不說,還以此為生,簡直不知羞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