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夫人本身就是精通醫理,尤其是針對女子養身這方面,有一些非常獨到的理解。
大戶人家後宅之中,時常會有一些争端,女子之間若是為了争奪地位,難免會有一些勾心鬥角。若是遇到黑心腸的,在膳食間下藥,從而達到去除一個人的目的,也是常有的事。
作為當家主母,的确不用精通醫理,但若能識别一些常用的腌臜配藥,便能更好的保護自己。
白豆蔻了解月夫人不會無的放矢,才會将對方安排的每一件,看似不合理的事情,都放在心上,盡量去完成,從一開始就沒有帶任何抗拒心理。
可蜜珠看似是不了解其中内情的,竟然也對月夫人教的東西頗有興緻,這就很難得了。
一時間,白豆蔻對蜜珠生出了幾絲認可。
先前她雖然對蜜珠表露出了友好,但這隻是她作為世家貴女,自幼養成的風範,無論對誰都盡可能以禮待之。
但實際上,内心深處白豆蔻是自負的,尋常人入不了她的眼。
皇後娘娘出自她的母族,除了這一輩的公主之外,在同年齡的貴女中,她幾乎是算是最尊貴的。
旁人都在那兒談論,京中哪個男子出衆時,白豆蔻想着的是,沒有一個男人能配得上她。
這是哪怕好友姜芊也不知道的一面。
謙遜待人的背後,是她自認為不比任何男子差的心氣。
奈何投胎成了女兒身,所有這些自負與抱負,都成了隻能隐藏起來不被人所見的一面。
月夫人隻給了幾人草藥,但卻沒言明,這些草藥的名字。
“這三日,你們可以回府。三日後再來。”
坐在三張闆凳上的蜜珠三人,聞言面面相觑。
她們本以為,今日還會和昨日一樣,在月夫人這裡一直待着,結果才來了一會兒,月夫人就宣布,她們可以離開了?
一時之間,三個人都有些愣住。
白豆蔻想了想,主動對蜜珠道。
“既然月夫人定了時限,讓我們完成這些,蜜姑娘若是不嫌,便來我府上一聚?”
和姜芊不用特意說這個話,兩人來的時候都是同乘一輛馬車的,關系好到經常去竄門。
蜜珠想了想,欣然點頭道:“那便叨擾了。”
三人約定去了白家。
畢竟月夫人給的任務挺緊張的,若不集思廣益,恐怕三日功夫還不一定能完成。
白豆蔻年紀是三人中最長的那一個,初接觸的時候,看着脾氣溫和。而姜芊顯得活潑冒失一些。
但真正相處下來,蜜珠發現,姜芊說話雖然直接,卻不是那種有壞心思的人,算是不拘小節又爽朗的性子,白豆蔻才是這兩人中說話拿主意的那個。
白家對待客人很熱情,知道白豆蔻從月夫人那兒回來,還帶了太史令家的長女蜜珠一起,白豆蔻的娘還親自見了見她。
“好姑娘…哎…好姑娘…”
柳氏拉着蜜珠的手,笑眯眯看着她,是藏不住的喜歡和惋惜。
因着當今皇後娘娘的緣故,白家的女兒都金貴,生出來的姑娘自幼就在金窩窩裡長大,比男兒還要再嬌寵上幾分。
是以當看到蜜珠後,柳氏心中就惋惜了。
這姑娘的确是天香國色的好相貌,難得的是還帶着貴氣與福相,并不是那種隻有妩媚姿容,卻缺少氣度的容貌。
可惜這樣的姑娘,卻被皇帝許給了南甯王府…
白家的子嗣和蜜家相反,頗有一點開枝散葉非常繁盛的老樹感。和蜜珠一樣大的這一輩子嗣中,隻有白豆蔻這一個姑娘,其他幾房生下來的全是兒子。
當今陛下明帝,并不愛用外戚,生了兒子反而沒什麼仕途,倒是女兒還有聯姻,或者進入宮中嫁給某個皇子,以押注将來太子的希望。
這就讓白豆蔻在白家的重要性,愈發得到了體現。
柳氏看蜜珠的那股惋惜勁兒,未嘗沒有一種——生的這麼好,偏偏投錯了胎,運氣不好,被指婚給了一個注定沒前途的世子。
倒還不如嫁給他們白家呢。
好歹白家的幾個男子,年紀和蜜珠相當,也算是文武雙全,并沒有什麼纨绔,對普通人家的女子來說,已經是頂好的婚配了。
柳氏實在是喜歡蜜珠,甚至從手上褪下來一個镯子給她。
“往後常跟着豆蔻過來。我可最喜歡小姑娘了,府裡就要熱熱鬧鬧的才好嘛。”
年輕時候,柳氏就喜歡和許多年歲相當的手帕交們聚在一起,賞花跑馬,再比比詩詞歌賦和琴棋書畫,其實圖的就是個熱鬧。
而今上了年紀,成了婦人後,對那些個附庸風雅的事兒,是不感興趣了,但依然是喜歡熱鬧的。
白豆蔻雖然過去人緣好,但卻不常帶其他姑娘回來,除了姜芊之外,蜜珠還是頭一個,這才讓柳氏看了很感慨,知道對方必定是入了女兒的眼,才會被帶回來。
得了柳氏的一個镯子,而且一看就是成色極好,有些貴重的貼身首飾,蜜珠有些無措。
她前世幾乎足不出戶,唯一的那點兒外出機會,都用在了和曲立封相處上。竟不知道,自己能這麼受歡迎。
娘過去常叮囑她,容貌過于出挑了,就容易被當成紅顔禍水。而女子之間也會有嫉妒心,木秀于林若還沒有自保的權勢地位,就定然會被人針對。
常常聽着娘這樣說,蜜珠過去也就愈發謹言慎行,不敢輕易抛頭露面結交朋友。
兩世為人加起來,遇到了有些投緣的姜芊白豆蔻,還被對方的長輩喜歡,蜜珠有些受寵若驚。
等隻剩她和姜芊二人了,白豆蔻看出她的不自在,主動問她。
“蜜珠,你怎麼了?”
手裡還捧着那個镯子呢,蜜珠的臉有些紅,不好意思道。
“我第一次登門拜訪,什麼東西都沒帶,卻還被伯母送了镯子…我…受之有愧。”
姜芊笑嘻嘻看着她道。
“蜜珠姐姐,你就是從前出門太少,伯母是喜歡你,才送你镯子的。咱們本就是豆蔻姐姐的姐妹嘛,頭一次見面,長者賜不敢辭!”
想當初,她頭一次跟着豆蔻姐姐回家的時候,也收到了伯母送的東西。
如今白家和姜家因着她們兩個小輩,往來也比從前密切很多,她和豆蔻姐姐更是情同姐妹。
蜜珠抿唇笑着,沒有反駁。
她的确從前就是出門太少。
延續了那麼多年的性情,要一夕之間改變,還是有些難度的。但還好,她如今已經邁出了第一步!
白豆蔻心思更加細膩一些,見蜜珠心中還是有些拘謹,放柔了聲音對她道。
“蜜珠妹妹,高門大戶中人情往來最是常見,等你日後進了南甯王府就知道了。”
“之前我們隻是剛接觸,也不好冒昧問你,為何從前不見你加入京中的聚會?”
也是因為把蜜珠帶回來了,白豆蔻心中有親近之意,才會問起這個。
蜜珠沉默了片刻。
原本是能将這話應付搪塞過去的,但感覺到了姜芊二人的誠意,蜜珠也不想彎彎繞繞的說那些個不真心的話。
“我爹隻是五品的太史令,我娘擔憂我太過冒頭掐尖,引起不必要的是非。”
這話說得隐晦。
但姜芊和白豆蔻二人都一下子就聽懂了。
主要是看着這麼一個閉月羞花的大美人對着你,頗有些楚楚可憐的說着這些話,傻子都能弄明白其中的道理。
自古美人就容易引來紛争,尤其是容貌明媚到像蜜珠這樣的。
她們同為女子都能為這份容貌之盛,而感到震動了,若是男子…
想着京城裡那些纨绔,有些膽大包天的,還真是容易借着家世地位欺負人。
蜜珠的娘這點沒說錯,五品的太史令太小了,護不住這樣的傾城之色。
所以隻能明珠暗藏,好不被人觊觎。
“辛苦妹妹了。”白豆蔻輕歎一聲,看蜜珠的眼神都柔和了許多。
三個人又坐着閑談了一會兒,白豆蔻請來了府裡的女醫師,幫她們鑒别手裡的藥草分别是什麼。
姜芊誇贊:“還是豆蔻聰明。”
嘿嘿,藥草有什麼藥性,組合起來有什麼功效,會起到什麼效果,問醫師最方便啦。
她們三人隻要将這些方子背下來,再将穴位也一同記住,就算能交差了。
蜜珠和白豆蔻相視一笑,三人就跟被送到了學堂,完成夫子布置好作業的孩童,一時之間充滿默契。
“我先前打聽過,月夫人會給學生提問,按照今日她布置的這些内容,興許她會說出一些相應的病症,讓你說出對應的草藥怎麼用。不如這樣,我們單獨寫字條,每人想一個問題,輪流提問?”
白豆蔻想出了法子,集思廣益。
蜜珠二人自然無不應的。
等到三人挨個寫完了問題,互相交換的時候。
姜芊叫了出來:“呀,蜜珠姐姐,你的字竟這般好看!”
她原以為女子中,像豆蔻那樣寫字好看的,應是少有的,沒想到這剛認識的蜜珠,竟也寫的一手好字。
白豆蔻也湊過來一看,發出贊歎:“果真字如其人。”
“…蜜珠妹妹的字,瞧着像是下了苦功夫,内有一番風骨。”
蜜珠被誇的臉有些紅,小聲道。
“從前閉門不出,總要做些事情打發時間,便常練字了。”
實際上,前世蜜珠的字還沒有這麼娟秀,是後來被曲立封關在後宅,心中絕望之下,才迫使自己去練字,好找到點盼頭熬時間,繼而慢慢把字練出來了。
被人誇好開心呀。
尤其是從前,蜜珠把外頭想象成了龍潭虎穴,一步也不敢往外邁,而今稍稍走出去一點,卻處處順利,一直在被肯定和接納。
這種感覺,讓重生的蜜珠覺得自己好像又活了一遍。
瞧着蜜珠謙虛又害羞的模樣,姜芊忍不住晃着腦袋感慨。
“蜜珠姐姐,得虧你先前沒參加那些個聚會,讓其他貴女們看到,不然她們得被比成塵埃。”
通常貌美的女子,自小就知道自己長得好,被衆星捧月的誇着,就容易心高氣傲。哪怕嘴上不說,心裡也還是傲氣的。
但蜜珠瞧着就一點兒沒有那些個倨傲之氣,頗有一種美而不自知的味道。
姜芊性子直,想什麼就直接說出來,如今覺得和蜜珠投緣,就真是看她哪哪兒都好,恨不得把蜜珠誇到天上去。
三人聚在一塊兒,互相抽着背穴位圖,還有藥草的性能,不知不覺一天過去了。
望着太陽下山後的影子,蜜珠有點兒恍惚。
這才多久呀。她就從剛重生回來,随時充滿警惕,内心充滿抗拒與冷漠的樣子,變成了現在這般朝氣蓬勃的模樣。
似乎變化都是一點一滴積累起來的。
“明日後日都不用去月夫人那兒,蜜珠妹妹,你記得過來呀。”
在蜜珠離府之前,白豆蔻還特意提醒了一句。
蜜珠點頭:“我會來的。”
回去的路上,坐在馬車裡,看着四周路過的行人,蜜珠忍不住長吸了一口氣。
不知道無名今日有沒有去教蜜林武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