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後他回來了,人消瘦了一大圈,又恢複了以往沉穩内斂的模樣,不過似乎比以前更加寡言了,沒有人能猜到他在想什麼。楊将軍并未追究他的罪行,更未有任何處罰,反而待他比以往更好。
他再未離開晉陽,忠于職守,作戰勇猛,擢升的速度比所有人都快。人人都羨慕他,比起失去一個高不可攀的未婚妻,實實在在的軍功和随之而來的高官厚祿顯然更真實些。可胡意之卻知道,趙纓并不這樣認為。
明月高懸,少年披甲執刃地站在城樓上,目光望着洛陽的方向,一曲曲胡笳吹響,曲中全是相思。胡意之曾安慰過他,但話說出口,自己都覺得蒼白。一切都交給時間吧,時間會療愈每一個傷口,不管是癬疥之疾,還是心腹之痛。
可惜,沒有時間了。
當烏泱泱的匈奴兵圍在城下,當朝廷的援兵久久不至,當城中的糧草皆已見底,當所有的人都生出了絕望之心……
城破的那一日,楊将軍以身殉城,頭顱被高高懸在晉陽城上,用來羞辱和震懾這座堅持了十多年的城池。碧血連天,白骨參地,同袍死傷無數,就連他也是在死人堆裡勉強撿回了一條命。
可是,本該守在楊将軍身邊的趙纓卻不見了蹤迹。
後來,再見到他時,他已經是當朝新貴,皇帝心腹,掌大魏最精銳的荊州之兵,威名震懾半個天下。
“他當年在城破時,行蹤成迷,這一點也是事實。此次匈奴大軍南下,他雖是我的頂頭上司,但我也不得不防。我答應過太尉要盡忠職守,就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誰要觊觎荊州之地,便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胡意之雙眸炯炯,神色堅毅。
靈徽更加确定,他亦如自己一般,被人蒙蔽了。
“阿叔,恕我直言,我并不認為趙纓會這樣做。”她緩緩将自己的理由道出,“他已掌四州之兵,勾結匈奴于他并無好處。”
胡意之搖頭:“若匈奴給他更大的利益呢,比如……封王。”
這個靈徽也想過,或有可能。
“他本可以看着宛城被攻陷,何必多此一舉,冒險和張仲符一戰。”
“若為苦肉之計,誘敵深入,直取襄陽。”
“他臨走時,将私印交付給我,讓我可調荊州之兵,也默許我可借上庸之兵……他早早在襄陽做好了布防,甚至連南郡的安危都考慮到了。”
“……”胡意之沉默了一瞬,細細思量着靈徽的話。
“此番他遇險,哪怕退避到穰縣,也隻吩咐襄陽守軍不可輕動。”
“如此……”胡意之聽完這句話,歎息道,“或許其中确實有什麼誤會。可惜,我已将他射傷,若他真得有個好歹,我豈非成了罪人。”
靈徽搖頭,寬慰道:“冤枉與否,我們一試便知。阿叔,若真得隻是誤會,我們還有挽救的機會。新野乃要地,也是南下襄陽必經之處。隻要大軍可來此暫避,從長計議,倒是可以與張仲符周旋。”
靈徽示意胡意之附耳過去,輕聲說着自己的想法。胡意之神色慢慢凝重起來,到最後點了點頭,同意了她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