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皊點頭，跪在周松然身邊低下頭，周松然擡頭負手而立，說出台詞，“等到嶽陽城破，你必死無疑。”

白皊閉上眼，擡頭。心裡描摹着剛才周松然的樣子，眉毛的曲度，眉心舒展，喉嚨吞咽，口幹舌燥而長時間沒有說話造成的嘴唇顫抖，眼睛睜開的程度，眼球因為眼睑用力睜開而突出，一邊的眼睑抽動一下。

見白皊将細節一絲不漏全都模仿出來，周松然升起一點欣慰，他蹲下，擡起白皊的下巴，靠近。

白皊看着周松然半閉着雙眼，臉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不由得渾身僵硬。他靠到白皊耳朵旁邊……随着出聲，氣息也吹進白皊耳朵裡，她一時有點想不起來宋遠這句台詞是什麼。

周松然：“行了，去導演那邊試試吧。”

“啊？”白皊恍然中——過一會才意識到周松然說的不是台詞，她渾身一抖，從周松然剛才無限靠近的氣場裡掙脫出來，趕緊爬起來。

而周松然已經站起來走遠，和一直注意這邊的導演說話去了。

白皊補了一下妝，兩人再次開演。

一遍過。

導演非常高興，從椅子上站起來，大步過來，先是拍拍周松然的肩膀，然後把白皊從地上拉起來。

導演：“你總算是抓住了那種感覺了！要表現絕望，不是要去展現絕望本身，而是要演出來看到希望的那一刻，那種渴望。”他呼出一口氣，“這一刻，藍素兒是渴望宋遠的。”

好像很有道理，白皊低着頭仔細想着導演的話，她隻是模仿周松然，那背後的感情，白皊好像還是不太明白。

周松然見她皺着眉開始思考，笑了一下，“到那邊休息一下吧。等會吃飯了。”

吃飯。這個詞果然打斷了白皊的思緒。過了一會，白皊抱着姜齊給她的漂亮便當和能量飲料，蹭到了周松然邊上。

周松然的助理楊慧見她過來，立即給她讓了個椅子，打完招呼就走開去别處幹飯了。

白皊把能量飲料塞給周松然當見面禮，“周前輩，能一起吃飯嗎？”

既然周松然肯教她，她可得學個夠本。

周松然倒是大方，接過白皊給他的飲料打開喝了一口，示意白皊坐下。不等白皊開口，他就好像知道白皊來找他的意圖似的，搶先說道，“白皊，導演剛問你，有沒有經曆過藍素兒那種攸關性命的絕望。”

白皊想想自己過去在山林裡那單純至極的生活，搖頭，“現在這個時代，很少有人會有那樣的經曆吧。”

周松然點點頭，“是啊，所以很難演出來對不對，演員既要人生經曆豐富，又要移情能力強。你要是沒有經曆過，那你身邊的人有沒有類似的經曆？去體會他們的心情，也是進步的方法之一。”

像藍素兒那樣，在絕境之中突然看到一線希望的經曆……

白皊想着周松然給她示範的表演，腦中突然冒出另一張面孔。

那是一個孩子的面孔，小臉慘白慘白的，臉上挂着冷汗，虛弱極了，他眼睛都快閉起來，但在看到白皊的一瞬間，突然睜大。

小樹——白皊偷眼看了周松然一眼。她知道，當時的小樹就是眼前的周松然。周松然是經曆過導演說的那種真正的絕望的。

他還那麼小，蜷縮在大石頭背後，正值夜晚，周圍都是蟲鳴、野獸的聲音，夜行的鳥類撲扇翅膀，在樹上盯着這個奄奄一息的孩子……

他一定很絕望，很害怕吧。白皊心裡莫名一痛。

白皊其實很強，小妖怪們都是來到她身邊求庇護的。她本不需被人保護照顧，也自然無法體會當時周松然迷路在靈山上的痛苦。她救回小樹以後，總是勸悶悶不樂的白樹，她說：“你就和這山上的小妖怪一起，跟着我，山神大人我保你衣食無憂！”

白樹每次聽了隻是感激地對她笑笑，和她說幾句話，不一會又回到那副憂郁的樣子了，好像山林外面那個世界有什麼他一直牽挂的東西似的。

白皊想起多年那個年紀小小卻揣着一堆心事，郁郁寡歡的小崽崽，不禁歎了口氣。又偷眼看周松然。

她這樣看得周松然莫名其妙，問她，“你想到什麼了？”

“我……我想到一個人，他可能像導演說的那樣，經曆過生死攸關的絕望。”白皊不再偷看，直視這周松然的眼睛說道。

周松然溫和地笑了笑，“那很好，你可以去想象這個人的心情，再移情藍素兒。”

白皊點點頭“周老師，我知道了。……要不要吃飯？”她打開漂亮的飯盒，“這個是我家助理專門做的，特别好吃！這個春卷，我的最愛，給你一個？”

白皊熱情地誇贊姜齊的手藝，一邊用沒用過的幹淨筷子夾起一個春卷，遞給周松然。

沒想到周松然臉一冷，“不用了，快拿回去。”

白皊一愣，隻好把春卷拿回去，慌張地道歉，“對不起……周前輩，我太過分了……”

“沒事。”周松然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助理楊慧，助理立即起身往一個角落去了，不一會，幾個穿着低調的保安人員過來，帶走了一個場務。

白皊沒注意到那個場務偷拍她和周松然，看到有人被帶走，才明白過來。

周松然看了她一眼，“沒關系，你喜歡吃春卷？是什麼餡的？”

白皊：“呃……牛肉的。”

兩人吃着飯，随便聊着，氣憤融洽，但白皊心裡有一塊，總是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