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紹君沒想過會得到這樣的回答,一時間被噎得啞口無言:“可是……為什麼偏偏是他?”
“為什麼偏偏不可以是他?”樓璨吊兒郎當地反問。
劉紹君又是一愣:“因為……他不是同性戀啊,他本來是有女朋友的。”
樓璨頗具嘲諷意味地哼笑一聲,說:“是嗎?不一定吧。他會對男生臉紅诶,他對你臉紅的時候你應該注意到了吧?對了,他前兩天也對我臉紅了,今天還主動給我發消息了,你說他是不是喜歡上我了?”
“你……”劉紹君目瞪口呆,大腦一片混亂。這……是什麼狗血走向?
然後,他猛然意識到了樓璨剛剛那句話裡的重點。他像是抓住了什麼真相,激動地問:“所以……是因為你覺得他喜歡我?對不對?”
見樓璨沒有說話,他更确定了他的猜想:“你不是想跟他談戀愛,而是因為你以為他喜歡我,所以才那麼做的對不對?”
樓璨仍然沒有說話,隻靜靜地看着他,像是想要把他看透似的。
“樓璨,你告訴我,是不是這樣的?!”他急于想确認這一點,他沒有細想其中的原因,也沒有意識到他想明白這點後心裡隐隐的一絲竊喜。
“為什麼這麼問?”沉默地盯着劉紹君半晌後,樓璨終于平靜地開口了,“為什麼他喜歡你,我就要去追他?你這個猜測的邏輯是什麼?依據又是什麼?”
“因為……”劉紹君的回答已經到了嗓子眼,卻又被他硬生生吞了回去。這……還用說嗎?要說嗎?他不自覺地閃躲了視線,雙手虛蜷成了拳。他的心跳很快,身上不知為何竟突然冒起汗來。
見劉紹君半晌沒有繼續,樓璨于是打破了沉默——他們之間,好像總是由他來打破沉默的:“不敢說嗎?”
劉紹君驚訝地擡起頭看着他,不知為何更緊張了。為什麼緊張呢?是不敢嗎?為什麼不敢說呢?他不明白。是心虛嗎?可是,為什麼心虛呢?
樓璨向他逼近了幾步,把臉湊近他,看着他的眼睛,問:“要我說嗎?”
這是他們倆第一次離這麼近,也是樓璨第一次對劉紹君如此不留情面、步步緊逼。劉紹君條件反射地後退了幾步,又一次閃躲了視線。
如果這個人是别人,樓璨會惡狠狠地揪着這個人的頭發或者捏着這個人的下巴,讓這個人直面他的視線,但這個人是劉紹君,所以他沒有伸手,隻平靜地看着他,輕歎了一口氣。
“連聽也不敢嗎?”他問。
不等劉紹君有任何回應,他像是特意為了讓劉紹君聽得更清楚似的,将嘴湊近劉紹君的耳邊,說:“因為我喜歡你,劉紹君,我不可以喜歡你,可是我喜歡你。因為誰都可以喜歡你,唯獨我不可以,可是我比誰都喜歡你。”
劉紹君覺得他的心髒已經快要跳出來了;大腦也已經完全不受他的控制,一片混亂,嗡嗡亂想;全身唰地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身上的力氣像是突然被抽空了,連呼吸的力氣好像都沒有了。他不知道他該說什麼,也沒有辦法思考。他仍然不敢直視樓璨,但他即使不看,也察覺到樓璨後退了幾步,背過了身去。他于是終于擡起了頭,然後他看見背對着他的樓璨耷拉下了腦袋,握緊了雙拳,聽見樓璨語氣平靜地說:
“劉紹君,你根本就幫不了我。從你對我說出那句話的那一刻開始,我就知道,你根本幫不了我。因為你害怕走進我;因為你知道我喜歡你,害怕我以後會纏着你不放。你知道在我看來你像什麼嗎?你把我當作一個戰戰兢兢地蜷縮在角落的可憐孩子,你對那個孩子的不幸經曆有很多猜測,但你不敢問,怕知道了會需要負責任;你同情那個孩子,你想幫他,但你又怕一旦幫了就甩不掉了,于是你高高在上地站在一旁冷漠地俯視着他。你以為這于他而言也算是一種陪伴和守護、幫助和救贖,可是他隻看得到你的冷漠和俯視。”
“但我也從來就沒指望過你幫我,我答應讓你幫我,不過是太想離你近一點,太想有多一些和你相處的機會罷了。但你知道嗎?每次見完你後,我都要花上更多的時間去修複自己,尤其是你開始因為我對别人的态度而指責我甚至厭惡我後。但我還是不舍得停止這一切,甚至漸漸喜歡上了這個自虐般的過程。”
他終于轉過了身,用通紅的雙眼看着臉色和唇色不知何時早已一片慘白,眼眶通紅的劉紹君,說:
“你呢?你有很享受那種完全掌控我的感覺嗎?”
他看見劉紹君的眼皮條件反射地顫抖了幾下,臉色似乎更蒼白了,嘴巴動了動,卻沒有說出一個字。
他卻并沒有停下來,而是繼續把這段時間的委屈和憤懑一股腦地發洩了出來:“為什麼對那些人那麼壞嗎?因為你根本不知道你的善良和對别人的善意會給你帶來什麼。為什麼隻抗拒和你身體接觸?你不知道嗎?你早就猜到了吧?因為我髒!我髒透了!還想知道什麼?想知道細節嗎?隻要你問,我什麼都告訴你。”
大概因為羞恥吧,抑或因為即使是陳年傷口,撕扯時仍然疼得厲害,他說着,眼裡不自覺地滾下了兩行熱淚。
這是他第一次跟别人說那件事情,當年,爸爸媽媽、哥哥姐姐、爺爺奶奶、外公外婆、警察叔叔、心理醫生……所有人都輪番問他,他起初隻是目光呆滞地發呆,一言不發,後來,他瘋了似的尖叫,對他們嘶吼:“不要再問了!為什麼要一直問?!你們到底想知道什麼?!知道那個人不是我殺的不就夠了嗎?!到底想知道什麼?!是不是死了就不用回答這些問題了?!”那之後,就沒人敢再問了。
但長大後,他漸漸明白,其實他們都知道了。警察根據對現場的偵察和他後來的種種異常應激反應,雖然猜不到具體細節,但肯定早就把案件真相拼湊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