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家自這個度假村開辦伊始就是這兒的會員,一來因為樓明理常來這兒談生意,這兒也是一個非常方便結識重要生意夥伴的場所,畢竟能來的都不是普通人;二來樓滄海和樓明理都很喜歡來這兒釣魚。
當年樓璨被他舅舅特訓那會兒,有一回被逼來這兒釣魚,規定他一定要釣到才能回家,還特地挑在大夏天。那時候他本來就總靜不下心來,加上又是大太陽又是酷暑又是煩人的蚊蟲,他簡直要煩躁死了,怎麼可能釣得到,一怒之下幹脆擺爛不釣,後來到晚上了才發現他舅舅來真的,不僅不讓他回家,還親自守着他,既不給吃又不讓睡。他舅舅當然不可能會陪他一起餓肚子的,但也沒去吃什麼山珍海味,就直接讓度假村的工作人員把白天釣到的魚拿去處理了送來這兒吃,那個香啊,把饑腸辘辘的他饞得……
但那不是最痛苦的,最令他感到無法忍受的是夜深後比白天更肆虐的蚊蟲,把他折磨得快瘋了,甚至琢磨着要不幹脆跟他舅舅打一架,被打暈了應該就能回家了。但他發現他舅舅在那樣的環境下竟然也能很快靜下心來,而且,沒過多久就又有魚上鈎了,又覺得非常不可思議。但要強如他,當然不會輕易妥協,也不會虛心請教,便邊假裝繼續擺爛邊偷偷暗中觀察。
那晚他還是沒釣着魚,因為他後來實在撐不住,睡着了。第二天一早猛地驚醒,他一陣後怕,以為自己肯定被蚊蟲吃光了,結果發現好像還好,而且他還發現他們的魚桶裡已經裝滿了魚。他驚呆了,不可思議地傻傻地看着他舅舅。他舅舅嫌棄地看了他一眼,說:“醒啦?那走吧。”他疑惑地問:“可是我不是還沒釣到魚嗎?”他舅舅沒好氣地說:“我還得去上班呢,可沒那麼多閑工夫管你,你回家後就在這個桶裡随便指幾條跟你媽說是你釣的吧,她應該就能開心好一會兒了,還好我也沒真指望你什麼……”他當時心裡突然就擰起了一股勁,不服氣地說:“你自己走吧,我釣到了再回去。”他舅舅輕蔑地說:“哼,你以為我是為了你嗎?我是為了哄我妹妹開心,你要是沒釣着我這一天一夜不都白搭了嗎?”他不服氣地說:“我能釣到,釣不到我就不回家,總可以了吧。”他舅舅于是叮囑他先吃東西别餓暈摔池塘裡去了,多喝水别中暑了,回家前先在酒店房間裡洗個澡之類的,還給了他驅蚊、止癢的藥,說别把自己搞太狼狽了回家,不然他妹妹該生他氣了之類的。他後來才知道,他舅舅前一天晚上給他趕了一個晚上的蚊子,累都要累死了,是回去補覺的。
舅舅走後,他終于開始認真起來了,但因為完全不得要領,以為隻要像舅舅那樣有耐心地安靜坐着,盯着魚漂就可以了,結果半天過去了也沒有任何動靜。他很沮喪,茫然地看着這烈日下波光粼粼的魚塘和魚塘水映照下那個沒用的、一無是處的自己,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和自我厭棄,然後,他在水中的倒影裡看見了他外公的笑臉。他既驚喜又驚訝,問:“外公,您怎麼來了?”他外公說:“你舅舅那個壞東西,連魚餌也不給你,當你是姜太公呢?不過你放心,我和你媽媽已經收拾過他了。”他一陣懵逼,但也頓時羞愧難當,他觀摩了這麼久,也釣了這麼久,竟連這個都沒有意識到,而且他會被這樣耍,還不都是因為他自己既不用心,又不虛心嗎?
在外公的耐心教導和陪伴下,他那天終于釣到了魚,在那之前,他從來沒想過釣到一條魚能讓他那麼興奮那麼有成就感。後來,他偶爾會自己來釣,而且專挑極寒或極暑的天氣來,一釣就是一個通宵。嗯……這家夥是有點自虐傾向在身上的。
劉紹禹和葉楊都懵了,哪裡想到會玩到這麼大,這……真沒必要吧?而且,他把這叫“便宜”?他是不是有毛病?!
劉紹禹突然深刻意識到樓璨當年去北城整他的時候真是手下留情了。這人一天到晚腦子裡都裝的啥玩意兒啊?怎麼總能蹦出些這種奇奇怪怪讓人大跌眼鏡的整人花招?簡直了!原本還抱着看戲心态的他現在也不淡定了:“不玩!無聊!小玩怡情,玩大了就沒勁了哈。你當你的微信是什麼大寶貝麼?又不主動聊天又不回消息又不發朋友圈的,加了也沒啥意思。”他拍了拍葉楊的肩膀勸道,“弟,咱不要了哈。”
葉楊沒有說話,隻一直若有所思地看着樓璨,像是想要看透這個人,又像是仍然在評估這個遊戲。
樓璨挑了挑眉,哼笑一聲,抿了口酒,邊玩轉他的酒杯邊一臉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說:“随便。不過……”他将犀利又玩味的視線轉向葉楊,嘴角上揚,語氣帶上了明顯的不屑,說:“既然如此,那就麻煩你以後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了,我對跳梁小醜實在沒有什麼興趣。”他說着,端起了酒杯,邊佯裝欣賞燈光下杯中的液體邊嘲諷地說:“哼,專程從M國過來玩?什麼都豁不出去,憑什麼跟我玩?”說完,他勾起唇角邪魅地瞟了葉楊一眼,然後一口飲盡了杯中的酒。
葉楊覺得他活這麼大,從來沒有這麼狼狽過,也從來沒有這麼想赢過。“跳梁小醜”?原來在樓璨眼裡,他就是這樣的形象嗎?樓璨,你他媽的,給老子等着!
“玩!誰說我不玩?”
他眼神堅定地看着樓璨,氣勢十足地說。
樓璨像是早就料到了般,面上并沒有一絲意外,又一次挑了挑眉,面帶玩世不恭的笑容,漫不經心地問:“你釣還是我釣?”
葉楊也是一聲玩世不恭的輕笑,挑逗地說:“這麼冷的天,我怎麼舍得讓你釣?”
劉紹禹覺得……好像越來越好玩了~~
約兩個小時後,藍橙國際度假村釣魚的池塘旁,聽到消息的簡橙怒氣沖沖地“殺”過來,隻見葉楊正蹲在地上邊看說明書邊研究組裝剛從度假村的店裡面買來的全新釣竿,而沒勸住葉楊隻好來陪他的路莫遲和簡藍剛搭完帳篷,正在研究在哪兒生火取暖……
為了給會員們營造良好的垂釣環境,度假村在池塘周圍都用防腐木搭建了平坦開闊的垂釣平台,且每天都有專人維護、清潔,每隔幾十米還有供電插座。他們把帳篷直接搭在了平台上,但直接生火就不太可行了,正在糾結是要工作人員搬個火盆來還是拿幾個取暖器來。
看到眼前這荒謬的一切,簡橙氣不打一處來,吼道:“胡鬧!都給我回去!現在什麼天氣,你們心裡沒數嗎?!就為了加個微信?!”
這晚上城的最低氣溫隻有四度,而在這四面無遮無擋的寒風肆虐的郊區,又是大池塘旁,最低溫度應該能到零下去。
葉楊一陣心虛,吓得手都抖了一下,一臉無辜地仰頭看着簡橙,動了動嘴,卻不知該從何說起,于是幹脆撅着嘴賣起萌來。
簡藍忙壓低聲音說:“噓!哥,正在直播呢?你小聲點。”他可快要尴尬死了。
剛剛葉楊一答應這個賭局,劉紹禹就把路莫遲叫去了,畢竟茲事體大。路莫遲一聽就氣死了,一副要跟樓璨幹架的架勢,劉紹禹于是把他們一起帶出了宴會廳,去了隔壁一個相對較小的會議室,還順便叫上了簡藍,想着一來這裡是簡家的場子,要安排什麼事情簡藍在比較方便;二來簡藍能攔住路莫遲。
他們當然沒有勸住已經被樓璨激發了強烈的鬥志和勝負欲的葉楊,于是隻好跟着一起商量細則。他們約定以明天早上8點為期限,屆時,如果葉楊成功釣到一條魚,則樓璨必須加葉楊微信,且以後必須及時回複葉楊的每一條微信消息;如果釣到不止一條,則每多釣到一條,樓璨就多滿足葉楊一個要求。而如果葉楊屆時一條魚都沒有釣到,那樓璨不用加葉楊微信,且釣魚權轉移到樓璨手裡,樓璨第二天晚上同一時間來釣,釣到一條,則葉楊離開上城,同樣,如果不止釣到一條,則每多釣到一條,葉楊就多滿足樓璨一個要求,如果屆時樓璨也沒釣到,那就當這個遊戲沒有發生過。
這對于葉楊而言,無異于是生死局啊。
當然,最基本的規則是,必須是自己釣的,不能有任何人幫忙,更不能随便拿條魚來作弊。樓璨當然不會親自下場監督,也不屑派人監督,于是劉紹禹這個“攪屎棍”就提議那就讓葉楊開個直播,他找人盯着,沒準還有全國人民幫着一起監督,還跟葉楊開玩笑說真釣到了給他刷一百個嘉年華。葉楊開玩笑回說劉總您可真是個天才,您直接把這錢轉我微信多好。
他們都沒有直播過,平時也都不看,所以對直播完全不熟,這個直播間他們也才剛設置好不久,為了低調,也為了不丢人,他們也沒有分享給任何人來看,名字也取得非常樸實無華,就叫“釣魚”,直播簡介更是直接空着的,啥也沒寫。
直播間原本非常冷清,沒有多少人,他們幾個也并沒有要跟觀衆互動的意思,本來有人被标題吸引進來,以為是什麼不正經的東西,畢竟這麼大冷天,又是大晚上的……進來一看竟然真的在池塘邊,真的在弄釣具,就丢下句 [我靠,真的是釣魚,傻逼,為了流量瘋了] 就走了;也有人原本想看看,但看披着件大襖子的葉楊——他們怕葉楊冷,直接讓工作人員給葉楊拿了件全新的度假村保安大哥們穿的大襖子來——埋頭笨手笨腳搞個魚竿搞半天,丢下句 [無聊,快睡着了] 就也走了;但也有幾個因為好奇或無聊留了下來的,留言說 [這什麼地方啊?環境看着還不錯],[大哥,你行不行啊,你光搞這魚線就搞半天了],[你這襖子扛得住嗎?這大冷天的],[你這也不吆喝也不露臉的,沒流量的,快回去吧,反正也沒人看,别凍壞了,人沒了就啥都沒了],[不如跳個舞吧,看的人可能會多一點]之類的……
然後,因為簡橙的那句話,直播間有了點波瀾:
[什麼?原來是為了加微信?]
[小兄弟,聽哥一句,不值得,她都不心疼你,以後你隻會被她吃得死死的]
[你擡個頭給姐看看,得是長得多磕碜才會這麼心酸啊]
[也可能是沒錢,看這襖子,像保安]
[劇本,肯定是劇本,就騙得着你們]
[發型倒是很帥,皮膚也很好,白白嫩嫩的]
[濾鏡吧……]
[诶,你們看他的耳釘,這耳釘怎麼像是Chanel的啊?難道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