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能想到此時他們四個人裡最淡定的竟然是差點被揍的許珩呢？許珩似是很想讨這頓打，嘲諷地輕笑了一聲，繼續激樓璨道：“怎麼？又要掐死我嗎？啧啧啧，怎麼每次都這樣，又不是我說的，我好心來告訴你，你還不高興了。”

樓琰皺着眉頭一臉苦惱地勸道：“哎呀，哥，你别說了，那些人狗嘴裡吐不出象牙，說誰都很難聽的，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都不是真的，葉楊哥不是那樣的人。”

許珩輕笑一聲，說：“我也沒說是真的呀，我就好心來告訴你們。不過小琰，你還是太單純了，知人知面不知心，這世界上什麼人都有的，在咱們身邊出現這樣的人一點都不奇怪，應該說太正常不過了，你以後就懂了。你璨哥就比你通透多了，十歲就懂了這個道理，那時候他的好朋友好心來關心他，他倒好，把人家大罵了一頓，叫人家滾，不要巴結他了。”他轉而對葉楊說，“葉楊，你現在知道你為什麼一直舔不上他了吧？因為他從小就很讨厭這樣的人，而在他眼裡，你就是這樣的人。”

樓璨臉色唰地一片蒼白，

“不是！”

他急忙大聲否認道。

他像是怕葉楊不相信，條件反射地緊緊抓着葉楊的手臂，看着葉楊的眼睛，邊搖頭邊誠懇地重複強調道：“不是，從來沒有，我發誓。”

葉楊的大腦很混亂，許珩說的這一切對他而言都太荒唐了，那些詞彙在他近二十九年的人生裡都是極其陌生的，他不知道該怎麼理解。他沒想到他才來上城不到一個月，竟把自己活成了這個樣子。他甚至覺得這一切都非常不真實，連站在他面前的樓璨也非常不真實。他的腦海裡閃過和樓璨自相遇以來的一幕幕，他仍然沒有辦法思考，但奇怪的是大腦卻自動有了答案，難怪……難怪……他突然覺得很冷，也很無力，無力到原本緊緊抓着樓璨手腕的手也沒了力氣。

他看見樓璨的臉色越來越蒼白、表情越來越着急、抓着他的手也越來越用力，但他仍然覺得這一切很不真實；他聽見許珩的聲音似乎離他越來越遠，但他仍然能聽清楚其中的内容：

“葉楊，你不如改舔我吧，我們許家也還可以的，我雖然也瞧不上你這種人吧，但我在這方面還挺看得開的，而且，雖然我不喜歡男人，但不知道怎麼回事，我還挺樂意養你的。”

“我特麼叫你閉嘴你聽見沒有！”

他聽見樓璨憤怒的聲音，似乎也很遙遠。

他還知道樓璨已經松開了他，瘋了似的撲向了許珩；聽見樓琰慌張地說“你們别這樣！爺爺！姑姑！……”聽見許珩說“樓琰你讓開！讓他打！打啊！反正你不管做什麼事情，都會被理解被原諒，外公和媽媽都還是會那麼愛你！反正你就算每天躲在家裡做一個廢物，也還是會有那麼多人愛你！你到底有什麼值得被愛的？！啊？！你們告訴我！樓琰！你說！還有葉楊！你喜歡他什麼？……”

這些聲音和動靜明明都就在他身邊，卻都好像離他越來越遠。他覺得這一切都越來越不真實了，荒誕得他突然很想笑。

上城，好像也挺無聊的……

突然想回麻州了，那裡，至少曾經有過一個溫暖的擁抱……

那個人，後來到底去了哪兒呢？現在過得好嗎？一定很幸福吧？希望他幸福。那個人喜歡的人會是什麼樣子呢？好想看看啊。啊，還有他弟弟，也想看看他弟弟，他說我和他弟弟一樣好看，一定是騙人的吧，他那麼帥，他弟弟一定比我好看多了，而且我那天哭成那副死樣子，醜都醜死了。希望他弟弟也能幸福，不過他弟弟有他這樣的哥哥就足夠幸福了。要是他是我的哥哥就好了……或者，樓璨也很想要一個那樣的哥哥吧……

對了，樓璨……樓璨……還好嗎？

是因為想起樓璨了嗎？許珩的聲音好像突然又近了許多。

“你愣着幹什麼？怎麼不打啦？我特麼都不知道你每天一副厭世臉做給誰看的，全世界都圍着你轉了，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啊？！你還想要什麼？說！你哥我什麼都滿足你！要不要你那個倒黴老爸？給你！反正我特麼早就煩死他了！許瑗呢？許瑗要嗎？也給你！反正她也早就不恨你了！反正全世界就特麼隻有我是小人！是笑話！反正你特麼就是這個世界的中心！來打死我去啊！反正我特麼早就活膩了！……”

樓璨早就羞愧得無地自容了，許珩說的好像都是對的，他就是這樣一個享受了所有的愛和包容卻仍然不快樂、不知足的人；一個躲在大人們身後的既敏感又脆弱的大齡廢物。他憑什麼啊？他到底對得起誰啊？他可真可笑……他有什麼值得被喜歡、被愛的呢？

他已經沒有臉面對任何人了，連看樓琰都不敢。他好想逃跑，想立刻離開這兒，或者，有條地縫能鑽進去就好了……

突然，一隻溫暖的大手牽住了他無力地垂着的無措到顫抖的手。

他猛地一擡頭，正好和葉楊如星辰般絢爛的漂亮眼睛撞上了。

然後，他看見葉楊匆忙别開了視線，淡定地對樓琰說：

“小琰，對不起，這個人交給你了。找人給他醒酒，然後你就去睡吧。”

再然後，

“走！”

他看見葉楊看着他的眼睛，說了這個如命運般的字。他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兩行熱淚不受控地就順着臉頰滾了下來。

他像是夢遊般被葉楊牽着離開了那個地方，他不知道葉楊要帶他去哪，他也不在乎，那一刻，他的世界裡好像沒有了其他任何存在，甚至是靜音的，隻有那隻手和那隻手的主人。

謝謝你，一切的一切……

對不起，一切的一切……

葉楊也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麼做，明明上一秒，他還對這裡的一切感到厭倦。

大概因為……他剛剛在那個無助的樓璨身上看到了曾經的自己吧……

大概因為……那時候……他也希望有個人能來帶他走吧……

“從小到大我們什麼都讓着你，什麼最好的都給你，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咱們兄弟姐妹五個人裡，現在爸媽也就說到你才有點笑臉了。沒辦法，也就你給他們長臉，他們不愛你愛誰呢？”“我們隻不過是國内野雞大學畢業的，怎麼能和你這個從小就在國外接受最好的教育的精英比啊？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吧。”“大家不都這麼說嗎？葉家最後都是你的，你先别着急啊。”“你還想要什麼？你說，我們都給你！”……

他們的身後，

許珩：“诶，你們去哪？我還沒說完呢。”

樓琰：“哎呀，你快别說了，我帶你去睡覺。”

許珩：“我不要，我才不在這兒睡，你等我說最後一句，說完我就回去。”

許珩：“葉楊，雖然外面的人都說你看走眼舔錯人了，但我知道，你才是最聰明的。你知道吧，我媽在顧安和明希可都是第二大股東呢，你要是真舔上了我弟弟呀，您的好日子可就在後頭咯～～加油！我支持你！”

葉楊下意識地緊了緊牽着樓璨的手和沒牽着樓璨的那個拳頭，帶着樓璨奔跑了起來。

樓琰：“靠！我特麼……你别說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