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知下意識地想牽回去,随即反應過來,後退一步躲開了。
江予淮更摸不着頭腦了,明明以前雲知很喜歡和他肢體接觸的,甚至不惜撒嬌裝哭來和他牽手或者是睡在一起。
他道:
“我們坐下來好好說說,我覺得我們之間有點誤會,你覺得生氣或者是委屈了可以和我說,我是你的師尊,總要照顧你的。”
年長者向來足夠包容,即使現在的情況看起來完全就是雲知在無理取鬧,江予淮也覺得應該是自己哪裡沒有做對才會這樣。
他又試着去牽雲知的手,雲知還想躲,但耐不住江予淮直接用上了内力,根本沒給他躲開的機會。
雲知:?!?
他能躲開一次已經是理智努力鬥争的結果了,現在猝不及防被抓住,隻覺得指尖發燙,整個人都暈了,茫然地被師尊牽着走到了床邊。
江予淮看着冷硬的小床,蹙眉,直接把小床收回了儲物空間,重新換了個柔軟的大床。
一直到快要坐到床上,雲知才一個激靈,猛地掙開江予淮的手連連後退。
“你、要做什麼?”雲知緊張的有些磕巴。
江予淮耐心地重複了一遍:“我說,我們談談。”
他伸手撫上了雲知剛才因為偷偷哭而濕潤泛紅的眼圈,輕聲喟歎:
“你怎麼總是在哭,不哭了,和師尊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為什麼生氣,可以嗎?”
旁人眼中冷淡的仙尊,如今正在溫柔的哄他。
雲知哪見過這樣的江予淮,從眼尾紅到耳根,整個人都快化了,下意識就想對師尊委屈地撒嬌:
“你……”
你不愛我,總是把注意力分給别人,丢下我去和别人說話,看了别人整整四秒鐘,還要給貓做飯。
雲知一咬舌尖,及時止住話頭。
他有什麼資格指責師尊?師尊本來就不愛他。
想到這件事,雲知的眼睛又紅了一圈,剛才是被拉手羞的,現在是又想哭。
他咽下幾乎湧到喉間的哽咽,很可憐地“嗚”了一聲,然後低着頭道:
“沒有生氣,沒有委屈,能成為師尊的弟子已是雲知之幸。”
“我隻是……想家了,不是因為師尊。師尊請回吧。”
江予淮看着他,眉頭越皺越深,最後輕歎道:“飯我給你在廚房溫着,要是晚上害怕的話可以來找師尊。”
小時候的雲知最喜歡的就是抱着枕頭去找他,可憐兮兮地挂着眼淚,說自己怕黑。
江予淮當然知道他是裝的,但還是縱容地把對方抱上床,為此将原本打坐的小床都換成了與卧房格格不入的大床。
他隻當是小孩撒嬌,從未想過……雲知會這麼早對他生出那種心思。
但現在,最喜歡和他粘在一起的雲知隻是斂着眸,悶聲道:
“不會的,我不怕黑。”
江予淮心口悶了一下,他看着不斷拒絕後退的雲知,頭一次升起了點直接把對方捆走的心思。
不行,太莽撞了,雲知很乖很膽小的,他會吓到雲知。
絲毫不知自己對雲知的濾鏡有多厚的仙君如此理所當然地想到。
.
夜。
觀山居明月高懸,竹影婆娑。
師尊房内早已熄燈,雲知皺着眉站在廚房門前。
首先,他不愛師尊。
其次,浪費糧食是可恥的,他隻是不想浪費糧食,又正好無事可做,所以才在睡前來廚房的,這不是偷吃。
再三明确自己的立場後,雲知才走進廚房。
竈台上擺着簡單的三菜一湯,溫菜的柴火早已燃盡,此時飯菜涼透了。
雲知盛了一碗冷飯,夾起冷掉的菜。
一口下去,還是熟悉的味道。
雲知覺得自己又要不争氣地哭了。
為什麼他要是怪物,為什麼師尊就是不喜歡他,他嗚嗚嗚嗚嗝冷掉的飯也好吃。
被師尊寵了十幾年,雲知從未吃過眼淚拌飯,現在他可算知道這是什麼滋味了。
一陣冷風很應景地吹過。
果然,冷飯配冷風,還有他這顆已經徹底冷掉的心——不對,廚房裡怎麼會有風?
雲知擡頭。
隻見不知何時,他站在了太虛門前。
巨大的白玉佛像屹立在眼前,在濃深的夜色中,佛像的白光無比刺目。
早上坐着長老的太師椅如今沒了人,空蕩蕩的背對着他,整整齊齊的一排十三把,倒是那些新入門的弟子還在佛像前跪着,隻是目光空茫。
無面佛像上的無數雙眼睛在他擡頭的這一瞬睜開。
“刷啦啦——”
無數張空白的黃色道符紙從空中落下,四處飄散。
今日登上不知山的新弟子大概都吓破了膽,踏入太虛門時無一人敢懷疑一修道門派為何供奉着一尊無面佛像,佛像又為何坐南朝北。
腳底地面顫抖,無數密密麻麻的蟲子從佛像的腳底爬了出來,在月色下閃着詭異的寒光。
那刺耳的聲音再次響起:
“你為何不跪?”
盤腿而坐的巨大佛像緩緩站立起來,無數聲音混雜着,問他:
“你為何不跪?”
雲知低頭,看了看碗裡的白米飯。
他不在廚房,放在竈台上的菜當然徹底消失了,他現在隻有手裡這一碗冰冷的白米飯。
要平神佛之怒,最簡單的方式是将他手中的筷子豎叉在飯中,以供奉換取原諒。
雲知含着淚,專注地吃了一口冷飯。
嗚嗚,就算是白米飯,師尊也做的好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