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雲知又是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樣,江予淮有些着急,他伸手想去摸對方泛紅的眼角:
“知知,是我剛才做錯了什麼嗎?”
雲知輕巧地避開:“師尊沒做錯。”
他拒絕交流的意思很明顯,直接把天聊死了。
江予淮不知道該怎麼繼續追問,他從未見過對自己這樣态度疏離的雲知。
他愣了半天,而後下意識就想從身上找些東西來給雲知哄他開心。
但是參加入門儀式,江予淮隻帶了佩劍,于是半天隻能笨拙地說出一句:
“……你别哭。”
上一世雲知不會這樣客套的,雲知會無理取鬧,要他無奈地去哄,但這次雲知甚至都沒給他哄的機會。
重生回來,不隻是他變了,雲知似乎也在改變。
江予淮有了隐隐的危機感。
這樣不行,他要快點弄懂雲知到底都在想些什麼。
另一邊。
不光是長老們懵了,被江予淮護在身後的衆人也有些懵。
他們昨夜都見過雲知,雖然因為背對着雲知,沒有看見他的觸手,但漂亮的白發少年僅用一根筷子就把佛像劈成兩半的事迹依舊在目。
還有江予淮,冷淡仙人給他們留下的印象可謂深刻。
如今再看這個眼角微紅,似乎在鬧脾氣的雲知和毫無脾氣哄人的江予淮……
這和昨晚那兩個人有關系嗎?!?被奪舍了吧!?
這幾乎是在場的所有人心中的疑問。
人群中的宋汝洋被蒲宵月暗中推了一把,反應過來後不動神色地握着袖中的符紙包裹徑直跪了下來,聲淚俱下地向江予淮哭道:“仙君救命!”
“我是南陵宋氏的宋汝洋,懇請仙君救我一命,哪怕此生為仙君掃地打雜我也願意!若能再回宋家,我一定重金相報!”
他說話時還不忘不留痕迹地掃了一眼雲知,見對方一副興趣缺缺,完全不記得自己的模樣,忍不住咬了咬牙。
隻因為運氣好被仙君選中,昨日還同他們一起登仙梯的白發少年,今日就成了他們再也高攀不起的存在。
說不嫉妒是不可能的,但宋汝洋更多的是不甘心。
他和那群蠢貨不一樣,他才不信雲知能一下午就學會這麼驚人的招式,定是仙君授予他的防身秘寶,不就是會哭嗎?他也可以,他也能成為下一個雲知。
這也是他會答應蒲宵月幫她探路的原因。
江予淮神色複雜地瞥了宋汝洋一眼,還沒來得及拒絕,就聽見雲知陰陽怪氣的聲音:
“除了哭什麼用都沒有,師尊收你來幹嘛?喂靈獸嗎?”
雲知差點被宋汝洋的拜師氣暈,忍不住開口說完,就對上了身後江予淮複雜的目光。
他心虛移開視線,冷硬地道:“我不是阻止你收徒,我也不在乎你,我隻是不喜歡這個人,哭哭啼啼的像什麼樣子,一看就吃不了打雜的苦。”
宋汝洋呆滞了:“……啊?”
他哭哭啼啼?那雲知是什麼?
江予淮也愣了,他看着就差在臉上寫着“我快在意死了”的雲知,覺得自己似乎抓到了重點:
“你是不希望我找别的弟子打雜,所以昨日才生氣的?”
昨日的貓和菜都是外門弟子送來的,江予淮當時就已經察覺到了雲知在背後跟蹤,隻是沒有說破。
被當衆戳破了陰暗的小心思的一角,雲知扭過頭去,抱着白鶴的脖子怄氣。
“我哪有和師尊生氣,師尊想收新弟子便收,我無權幹涉。”
江予淮:。
雲知的眼角還紅着呢。
怎麼會有人用下一秒就要哭出來的表情和他怄氣。
他無奈道:“知知,我沒說要收他。”
江予淮覺得自己難得跟上了一次雲知奇怪的腦回路,拍了拍已經炸毛了的雲知的腦袋,溫聲道:
“我隻有你一個徒弟,不會收第二個。”
傳聞中冷淡的濟川仙君何時這樣哄過人?
不光是宋汝洋呆滞了,在座的長老弟子也都一副見了鬼的表情看着江予淮。
宋汝洋暗暗咬牙,用餘光掃過還在鬧脾氣的雲知。
心胸狹隘,嫉妒成性,還不識好歹,除了一張臉毫無長處,濟川仙君怎麼就選了這樣一個人做弟子,簡直荒謬。
“咳咳!”
就在雲知還想說什麼的時候,長老發出了一聲重重的咳嗽聲,拉回了在場的人的注意。
剛才還難得晴朗的天空驟然暗了下來,衆人都是一陣驚異。
“咚——”
“咚——”
“咚——”
空洞的敲擊聲響起,與剛才被扯掉衣服的内門弟子衣服落地的聲音如出一轍。
終于有人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這似乎是木魚的聲音,然而還沒等他驚呼出聲,目光掠過雲知和江予淮,便赫然發覺——
無面佛像之下,隻有無數顆懸浮在半空中的腦袋,與落了滿地的空蕩蕩的黃色道袍。
“南無——阿彌陀佛——”
缥缈低沉的聲音響起,落在地上的道袍瞬間變成了一群窸窸窣窣的蟲子,那十三名長老的身影逐漸虛幻了起來,最後竟是扭曲重疊成了一個人。
地面上的小蟲四處亂爬,圍成了一個奇怪的圓圈,幾乎将所有人都包圍在内。
若是有人能從上空俯視,定會發現,這些小蟲以蟲身為黑,地面為白,赫然組成了一副乾坤颠倒的八卦圖。
木魚的敲擊聲一下又一下,随着木魚聲,缥缈的“南無阿彌陀佛”的念經聲越來越快,越來越近,最後幾乎到了尖銳的地步。
“啊!!”
女孩凄厲的叫聲響起。
在衆人驚恐的目光中,一個女孩被蟲子托舉着,運到了坎卦之上,仿若有一雙無形的手摁住了她的腦袋,将她狠狠地摁在了蟲堆之中。
再擡頭,她的七竅之上已經爬滿了密密的蟲子,偶爾還有白色的蟲卵一閃而過。
女孩張開嘴,吐出一片黑壓壓的小蟲,而後又神情癫狂地開始瘋狂咀嚼。
“嘎吱——”
在令人牙酸的咀嚼聲中,時不時傳出女孩怨毒的聲音:
“我的法寶……不可能……”
她的背後,一雙蟲翅破血肉而出。
沒有人注意到,安靜的無面佛之上,正緩緩地長出一顆全新的眼珠。
所有人都驚恐地瑟縮在江予淮的身後,尤其是宋汝洋,他已經顧不上暴露了,顫抖着手胡亂地在撕符紙,企圖拿出符紙包裹下的法寶。
那是蒲宵月,是他的表姐蒲宵月!
宋汝洋怎麼都沒想到蒲宵月會成為第一個倒黴鬼,他生怕自己下一刻就被報複,三下五除二地丢了所有的符紙,然後看着自己手中撕出來的東西呆滞了一下。
手中,銅鏡安靜地照出他并不好看的臉色。
一枚……銅鏡?
而瞬息之間,蒲宵月身上的蟲子紛紛落地,她的身上,一件暗黃色的道袍憑空出現。
蟲翅慢慢收回,女孩的姣好的五官也終于從密密的蟲子中露了出來。
她的唇色鮮紅,臉上的懼色一掃而空,周身氣息也有了變化,竟是直接到了感知期三階。
衆所周知,修真共有五個階段:感知期、穩固期、共鳴期、悟道期與化神期。
本應還有飛升一說,但天道消失了千萬年,連渡劫雷劫都成了傳說,更何況得道飛升。
也是因此,沒有根骨的凡人想要感知到天地最為困難,一年内能摸到感知期的邊緣已算是佼佼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