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世然重新仰起脖子,閉着眼睛大聲說:“我說,姊夫知道大姊這樣孝順,肯定會更喜歡你!”
韋元茹姣好的面容霎時間染上一抹紅霞,韋元茹嗔怪地瞪了韋世然一眼,一絲笑意卻自眼角溢出:“盡會胡說。”說完,韋元茹的視線落到韋仁身上,“五郎,慶賀你進學,我送你一樣禮物,筆刀和算籌,你喜歡哪個?”
韋仁想了想,說道:“金筆刀和銅算籌,我要筆刀,銅筆刀和金算籌,我要算籌,若都是金的,哪個重我要哪個,若都是銅的……”
韋元茹挑眉:“都是銅的,怎樣?”
“大姊你選個重的,換算成五铢錢給我吧。”
韋世然抱着肚子大笑,韋元茹笑罵:“筆刀是鐵的,算籌是木的,你愛要不要!”
韋仁很果斷:“陌生人才要選擇,我是你親弟弟,兩個我都要!”
“滑頭。”韋元茹拂袖轉身,走前留下一句,“一會兒讓弄荷兒給你送去。”
從韋家坐牛車到學館要兩刻鐘,父子三人到達學館時尚未到卯正,韋玄成先把韋世然趕去課室,然後才帶着韋仁去拜見戚先生。
戚先生,名遠,是韋仁三伯母的表兄,韋家父子并沒有按照親戚關系稱呼,而是尊稱戚遠一聲“先生”。
韋玄成替韋仁遞上束脩後,對戚遠揖禮:“韋仁以後就勞先生多費心了。”
“在少翁面前安敢稱‘先生’。”戚先生對韋玄成十分客氣,回禮後方才應道,“少翁放心,我定會好好教導韋仁,不知韋仁在家中可有提前啟蒙?”
話是對韋玄成說的,戚先生的眼睛卻看着韋仁。
韋仁在腦海中回憶起真正清醒的這一年裡他做過的功課,唯一拿得出手的好像隻有學會了純正的驺縣口音。
韋仁悄悄瞅韋玄成一眼,韋玄成心有靈犀地和韋仁對上眼,然後丢給他一個“你敢丢臉就想想你阿母”的眼神。
好吧,其實為了學習驺縣的口音,韋仁經常聽書和跟讀,小書房裡的書他全都“讀過”。
韋仁卻不能這樣說,根據他上一世大大小小的面試經驗,面試官總會順着應聘人的話問一些問題。若此時他說昨天跟着趙氏讀了《修身》,哪怕戚先生認為他是在吹牛,多半也會順着他的話問一問君子之道。
早上已經在韋玄成手裡吃過一次虧,韋仁十分保守地回答道:“回先生,我隻和家母學過《倉颉篇》。”
《倉颉篇》是識字書,大部分孩子啟蒙都用這書,戚先生也不意外,撿了幾句讓韋仁背誦。
戚先生選的句子均勻地分布在書中的前中後篇,韋仁始終接得順溜,戚先生不免問道:“可是全文都背會了?”
“是。”
“那你背來聽聽。”
韋仁凝神沉心後便開始背誦:“倉颉作書,以教後嗣。幼子承诏,謹慎敬戒……”
《倉颉篇》3000多個字,韋仁足足背了一刻鐘才背完,他中途看了戚先生好幾眼,結果也不知道戚先生是不是沒看見,還是看見了隻當他心虛隻等着他打磕絆,一直也不叫停,韋仁隻好從頭背到尾。
背完最後一句,韋仁咽了一口唾沫才揚頭看向戚先生:“先生,我背完了。”
戚先生十分滿意,六歲能背誦《倉颉篇》全文的孩子也不多呐,戚先生不免對韋仁多了些期待,問道:“可知倉颉為何人?”
“阿母說字都是倉颉造的,其他我就不知道了。”
戚先生莞爾:“無妨,先生會教你的。”
之後,戚先生又問了韋仁一些算術和常識性的問題,就結束了對韋仁的考教。
韋玄成跟着師生二人去了課室,看了一眼正在裝模做樣讀書的大兒子,又看了一眼被安排與一個面容憨厚的男孩子坐同桌的二兒子後,就放心地騎馬回家了。
用餘光目送走韋玄成後,韋仁的目光轉移到身邊的同窗身上:臉色稍顯蒼白,但臉頰上的肉是實實在在的,身上的外袍雖是素色,但面料看起來比自己平時穿得要好,可見這小白胖子家底不薄,家中多半是行商的。
韋仁觀察小白胖子時,小白胖子也在打量韋仁,雙方視線對上後,小白胖子率先露出一個缺了兩顆下門牙的笑容,眼睛眯得隻剩一條縫兒:“我叫熊大寶。”
韋仁立刻露出一個更大的笑容以掩飾差點兒脫口的笑聲:“我叫韋……”
“仁”字才出了個氣音,就被韋仁給吞回去了,因為熊大寶左邊鼻孔裡突然流出一條清清亮亮的鼻涕。
熊大寶用力吸了口氣,發出一股讓人一言難盡的聲音,然後,還不等韋仁重新介紹自己的名字,熊大寶鼻孔裡的鼻涕又流出來了。
這次熊大寶沒再吸氣,而是任命般地等鼻涕流進嘴裡,然後咕咚一聲給咽了。熊大寶吃完流進嘴裡的鼻涕不算,還用手指捅了捅鼻孔,然後行雲流水般地将手指塞進了嘴巴裡。
韋仁:……
熊大寶錯誤解讀了韋仁的眼神,有些不确定,又很熱情地問:“你也想嘗嘗?”
韋仁:“不要,謝謝,你的手能不能離我遠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