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仁才感歎完,耳邊傳來“噗嗤”一聲笑,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五郎果然是進學了,學問長進不少!”
韋仁轉過頭去,看到一個麥色皮膚,濃眉大眼的青年,韋仁也笑起來:“謝姊夫誇獎,姊夫也越發英武俊俏!”
李四郎被韋仁說得心花怒放,伸手将韋仁從沈決明的背上抱過來:“五郎的嘴巴也越發甜了。”
韋仁正想繼續恭維回去,眼睛瞄到站在李四郎身邊的韋元茹鬓邊别着的一朵芍藥花,那花品相極好,最重要的是,家裡的芍藥都是紅色和紫色的,眼前這朵卻是粉白色的。
韋仁的眼珠子轉了轉,問道:“姊夫,你奔波千裡,就是為了給我大姊送花的?”
韋仁一句話讓李四郎和韋元茹同時羞紅了臉。
韋元茹警告地瞪了韋仁一眼,李四郎為人大方,很快就恢複了神色,擡手揉了揉韋仁的腦袋:“小沒良心的,竟然調侃姊夫,虧我給你準備了好東西。”
“什麼東西?”
李四郎笑:“你說的那個二十四鎖,我做出來了,你和四郎一人一個。”
韋仁略有驚訝,這還是新年時他随口與李四郎說的,沒想到他還記得,而且竟然真的做出來了。韋仁有點兒感動,伸出小手:“謝謝姊夫!”
李四郎哭笑不得,輕輕拍掉韋仁的手:“我給四郎了,你回去管他要,我還帶了些櫻桃過來,也是給你們的。”
韋仁有些疑惑,李四郎對他和韋世然一視同仁,但送禮這種事,向來都是分開來的,不會讓一個轉交另一個。
韋仁還沒問出口,李四郎已經繼續說:“最近不太平,我今天必須趕回去。幸好你醒了,不然今天可就見不到了。”
聽到“不太平”,韋仁這才注意到遠處帶刀的衙役,想來今天這種大型春遊活動,縣衙還是安排了安保措施。這個念頭也隻在韋仁的腦中一閃而過,他想的更多的是:怪不得李四郎和韋元茹沒有單獨行動,原來不是他們這群電燈泡不夠亮,而是人家倆人本來就是來告别的。
韋仁坐在李四郎的手臂上也沒有李四郎高,略擡起頭才發現李四郎的頭發上蒙着一層淺淺的沙塵,也不知道他到底有多趕才沒提前找地方拾掇一番就來見韋元茹。韋仁拍拍李四郎的肩膀,說道:“姊夫,你對我大姊真好,繼續保持呀。”
李四郎先是滿眼含笑地睨韋元茹一眼,随後曲起手指揪了韋仁的鼻尖一下,半玩笑半認真地說道:“妻弟有命,豈敢不從?”
“姊夫”之類的稱呼韋元茹聽多了,也算是習慣了,如今聽到“妻弟”,韋元茹的心跳陡然加快,又羞又窘,忍不住推李四郎,低嗔:“五郎小,亂說也就算了,你也跟着他鬧。”
見韋元茹的臉頰绯紅若朝霞,大大的杏眼裡嗔怒交雜,李四郎笑得比韋元茹鬓邊那朵芍藥還美,不過,李四郎也知道再說下去,韋元茹準得翻臉,遂不敢再放肆,彎腰将韋仁放回地上,李四郎直起身後,看向韋元茹,說道:“我走了。”
韋元茹有些失落,按捺住心中的不舍,說道:“路上小心些。”猶豫了一下,又說,“要不我送你去車馬棚?”
李四郎笑意加深:“那裡氣味不好,也太遠了。你若願意,再多行幾步,送我到有柳樹的地方,為我折條柳枝,可好?”
韋元茹輕輕“嗯”了一聲。
韋仁被大姊和大姊夫酸得牙疼,默默目送二人并肩離開後,一邊抻着懶腰一邊問沈決明:“沈決明,你一直在背着我?”
幸好沈決明不會說話,就算會說,他也是無言以對——韋家衆人祭祀完高禖後,沈決明就開始背着韋仁,本以為韋仁很快會醒,結果韋仁不僅沒有醒,還睡得分外香甜。後來,家僮選好了休憩的位置,鋪好了氈毯,立好了華蓋,韋玄成想把韋仁抱下來放在毯子上,韋仁還皺着眉頭哼哼,不肯撒開抓着沈決明衣服的手,趙氏也擔心韋仁躺在毯子上睡會着涼,在确定沈決明背得動後,就讓沈決明繼續背着他溜達。
韋仁一看沈決明這表情就懂了,有些無辜:“累着你了?你們該叫醒我的。”
沈決明想到韋仁被放進浴桶時還在睡覺的模樣,隻覺得“叫醒”什麼的全是韋仁在胡說八道,好在韋仁确實不重,他隻是胳膊保持一個姿勢久了有些泛酸,累是真沒覺得累。
韋仁權當沒看到沈決明那快溢出“無語”兩個字的表情,徑自誇贊:“你力氣可真大。”誇完又說,“不過還是得多吃,平日裡若不夠吃,你就與我說,你可太瘦了,我要再睡久一點兒,保準被硌得渾身疼。”
沈決明不知該作何回應,隻平着嘴角搖了搖頭。
韋仁仰着頭,問到底:“搖頭的意思是不夠吃?”
沈決明:……
韋仁伸出一隻手:“寫這裡。”
沈決明略帶猶疑地伸出食指在韋仁手心裡劃字:“吃得飽。”
“那就好。”韋仁翻過手掌,比出個“二”,笑眯眯地給出标準,“加油吃,你至少還得再胖個二十斤。”
今天過後,每日傍晚的筆記時間,沈決明都會得到一份加餐,或是抹着豆醬的雜糧餅或是添了各種菜葉的雜糧粥,沒有超過家僮的标準,卻又絕對是一份優待。
對于韋仁的這份心意,沈決明是感激中帶着十足的困惑,還對韋仁生出一絲警惕,俗話說“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沈決明不知道這句話,但卻早早明白,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好。
韋仁不清楚沈決明平靜外表下的百轉千回,他的想法很簡單——韋仁今天摸到沈決明的肩臂才知道他到底有多瘦,使喚童工也就算了,使喚個嚴重營養不良的童工,韋仁再黑的心也有些吃不住。
不過這些是後話,此時的韋仁正尋思着先去桃花林看花,還是去附近的山上逛逛。韋仁正想着,就聽到趙氏在不遠處喚他,韋仁轉過頭去,看到趙氏周圍正在說笑的幾個人,這才想起來自己還沒給長輩們問安。
韋仁揚起笑臉忙往趙氏那邊走,心裡卻在嘀咕:今天誰再捏我的臉,我就說“男女授受不親”,看誰還好意思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