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謀想通過某種手段、在某地要了納蘭公子的命。
她的心中忐忑不安。
幫助索額圖害人性命,這事等同于助纣為虐,不能做。
以字條為籌碼來向明珠謀求好處,沒有勝算,不可為。
那就隻剩下……親口告訴納蘭公子:“你有危險,朝中有人想叫你死,别大意!”這一條路可以走了吧?
*
一日上午,天晴無雪。
玄烨跟赫舍裡皇後一同閑步禦花園。
“朕看這大花惠蘭開的好,就送到明珠府上去賞了納蘭吧!納蘭不是愛花嗎?顧總管,朕要你親耳聽着他說謝恩的話。”
顧問行道:“萬歲爺,納蘭公子是氣質襯得上花,倒也不是刻意去愛的。”
玄烨擡頭挺胸,指向自己,問道:“那你看朕如何?”
“萬歲爺您自然也不差。”顧問行賠笑道,“何況皇後娘娘在您身邊陪着,可不是人比花美嗎?”
“就照着朕的命令去辦。”玄烨忽然想起,“皇阿奶給了朕一盒千年人參,也一并賞了納蘭。”
“奴才遵命。”
顧問行一面吩咐自己的徒弟去搬大花惠蘭,一面自己往放置千年人參的地方去了。
“皇後,等到這冬天過了,選秀女之事就要有勞皇阿奶和你費心了。”
赫舍裡謹慎道:“最終後宮要進來什麼樣的女子,還是都由皇上來做主。”
“朕再怎麼挑,皇後也隻有你一個。”玄烨有些不耐煩,“你放心吧,沒有人會威脅你的後位。”
“臣妾不是這個意思。”赫舍裡慌忙解釋,“一切都聽太皇太後跟皇上安排。”
“你是皇後!”玄烨态度并不怎麼客氣,“要是事事都指望朕和皇阿奶來判斷對或是不對,還怎麼穩坐中宮、給六宮做表率?”
“臣妾……”
赫舍裡不知道為什麼玄烨會生氣。
在她的概念裡,對丈夫需要溫柔和服從、對太皇太後要恭敬和孝順、對後宮的嫔妃要親和與大度,這三點就是當好皇後的準則。
她不敢求盡善盡美,但最起碼做到了讓後宮風平浪靜、讓太皇太後滿意、讓天下之人不嫌。
隻是皇上為什麼,為什麼就不能好好說話呢?
“皇後回坤甯宮去歇着吧!”
赫舍裡本還想多跟玄烨說幾句話,但終究隻是應了一聲:“是。”
後來,當赫舍裡向貼身的宮女問起皇上的去向時,得到的回複是:“皇後娘娘,皇上往明珠大人的府上去了。”
赫舍裡像是靜止不動的湖面一般,失去了所有表情。
皇上要是私下去找納蘭公子談論國事、談論私事也就罷了,偏偏是叔父索額圖提起過:“明珠府上有個女子叫做:納蘭惠兒,将會參加開春的秀女大選。日後納蘭惠兒要是被皇上挑中,你在後宮就要多加小心了。”
赫舍裡向貼身宮女吩咐:“你去把皇上出宮的事情告知太皇太後,就說:‘皇上覺得禦花園的花兒,沒有納蘭公子在明府裡面養的好看,所以親自去了一趟。’我想,太皇太後會明白我的意思。”
貼心宮女小聲問:“娘娘是怕……”
赫舍裡道:“我是皇上的嫡妻,不能讓皇上在明珠府上看見不該看見的花兒。皇上或将會跟未正式參選的秀女打照面,大清沒有這樣的規矩。”
“娘娘您是為了皇上的名聲好,奴婢就怕皇上以為您小心眼啊!”
“我是皇後,要是隻想着自己,後宮還要怎麼添新人?怎麼添子嗣?”
而事實上,玄烨壓根不知道惠兒跟容若住在一起之事。
玄烨去明珠府上,也純粹就是為了去看看:容若本人有沒有對他的賞賜心悅臣服而已。
*
玄烨才踏入明珠府中,就聽見了大太監顧問行的這麼一番話:
“奴才給萬歲爺回話,您賞給納蘭公子的大花惠蘭他收下了。然後,納蘭公子就帶着随從一并往‘濟國寺’去了,将……将萬歲爺的賞賜用作給寺廟供花了。”
玄烨愕然,好一會兒,才端着聖駕問:“納蘭謝恩沒有?”
“納蘭公子說家中的花已經足夠,皇上的恩典擱着也是占地方,不如——”
“放肆!”玄烨環指了明府的空地一圈,“别的臣子想要朕的恩典還沒有,納蘭倒是不稀罕?”
顧問行大膽道:“恕奴才直言,納蘭公子養的花草,每一盆都比禦花園的耐看、好看。”
“你是指禦花園的那些奴才無能?”玄烨沉下臉,氣沖沖道,“還是指朕沒點自知之明,所賜之物入不了納蘭的眼?”
顧問行一低頭:“奴才不敢!”
明珠趕緊圓場道:“皇上息怒。蘭花高雅聖潔,最宜供在佛前。容若是為了給皇上、給大清祈福,才給皇帝的恩典換了個地方奉着的。”
玄烨留意到了一樣東西:“玉蘭樹旁邊放的那塊石頭是什麼?”
明珠如實道:“回皇上,前幾日臣與容若一起踏雪林間,容若見了藏在雪裡的石頭歡喜,就抱回家了。”
玄烨徑直走向玉蘭樹,指着地上的東西冷問:“那塊破石頭倒是比朕的心意,還要适合占你家的院子了?”
不等想出措辭,顧問行就先一步道:
“納蘭公子認為好的東西,自然就是好的。萬歲爺您要是能把恩典發放到納蘭公子的心坎上,也不至于跟一塊石頭生氣啊!”
“朕——”
玄烨正要大肆發表一番自己對納蘭有多麼“看重”和“在乎”,就看見了從外頭進來的身影,不是别人,正是皇阿奶身邊的貼身侍女蘇麻喇姑。
顧問行上前:“蘇嬷嬷,您怎麼來了?”
蘇麻喇姑道:“老祖宗聽說咱們皇上深夜擾了明府的清靜,叫我來帶皇上回去慈甯宮說說話。”
玄烨耍性子一般道:“朕還沒跟納蘭說上話。”
“皇上,這‘濟國寺’您可去不得。”顧問行道,“納蘭公子趕上了閉山門的時間,自然是可以随着方丈禅修一宿。您這般去,還不得驚動寺院上下,叫香客們見識少年天子的沖動與莽撞嗎?”
“朕就要為了納蘭去壞了進山的規矩,如何?”玄烨固執道,“方丈和香客,要怪也隻有怪納蘭的道理,是納蘭惹的朕。不能說朕的不是。”
蘇麻喇姑和氣勸道:“老祖宗準備了皇上愛吃的八寶豆腐羹和玉米粥,正等着皇上過去呢。”
“多謝皇阿奶惦記。“
說罷,玄烨竟然轉身就随着蘇麻喇姑走了。
等到不速之客們都離開後,明珠跟夫人一起回了房。
明珠飲了一口茶:“皇上稀罕禦花園裡的東西嗎?怕早就是看膩了!”
覺羅氏道:“咱們兒子這麼做,也是為皇上考慮。别說後妃忌諱專寵,君側也忌諱多恩啊!”
“皇上對容若的恩,算是真心實意的恩嗎?”明珠有些替兒子不值,“這麼明目張膽地搬了兩大盆大花惠蘭過來,借着我明珠的名義來賞也就罷了,偏要指名道姓地說是給我兒子的恩典,容若能接嗎?”
“咱們兒子要是接了,朝臣不得彈劾明珠‘借子而驕’嗎?索額圖可就更有理由說道老爺的不是了。”
“算了算了。”明珠擺了擺手,“這事就麼結了。明早派人去‘濟國寺’,好生接了容若回來用早膳,叫廚房備上他愛吃的玉兔白菜和荷葉膳粥。”
*
明府高高豎起的圍牆之上,有個敏捷的身影掠過。
那個躲在暗處的人,比幹戈作态而來的皇上可要機警和低調多了,正是沈宛。
無疑沈宛前前後後、完完整整地目擊了方才發生在明府的所有事情,隻可惜她晚來一步,沒看見帶着大花蕙蘭去往“濟國寺”的納蘭公子的身影。
一不小心,碰落了一塊本就松了的瓦片,沈宛心中一驚。
底下,一個人擡頭。
對着沈宛問:“你是誰,來這裡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