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二者隻有一字之差,區别可大的很:
出力者無需自主籌謀,隻需聽從皇上安排;效力者可以明暗相助,幫皇上或者配合皇上于無形,可謂是君臣并肩作戰。
“回皇上,臣要說的都說完了。”索額圖朝玄烨一拜,“句句真言,沒有不是為皇上考慮的。”
“那朕就給你一份差事。”玄烨一挑眉,“吏部之事你不必管了,就做朕的一等侍衛,帶着你所說的三五精銳,給朕護駕!”
索額圖心中自然是不滿,身居吏部可以大撈油水,屈做侍衛隻能受制于皇上,簡直是雲泥之别。
但他還是接受了任命,對皇上道:“臣必定繼承阿瑪索尼的遺志,為皇上赴湯蹈火,誓除佞賊!”
“索額圖。”玄烨對其冷眼一掃,“照朕看,你不必口出繼承遺志之言,隻要你把心術擺正,你阿瑪索尼自然會含笑九泉。”
“敢問皇上,臣的心術如何不正?此前害納蘭父子之事,皆是逆子阿爾吉善所為;當下敢疑納蘭父子,皆是因為臣忠君忠國。臣任吏部官僚以來,盡心盡力考核官員,使朝廷滿漢一家、文武同車,不但讓皇上無憂、更讓太皇太後無憂,臣如何心術不正?”
顧問行替皇上應道:“索大人,說句不好聽的,萬一阿爾吉善死在流放途中,得知你這個做阿瑪的把一切罪過都推在他身上,恐怕是不肯改過成佛、也不肯懷怨下地獄,會夜夜入夢去找你要說法。”
“這麼一對比,奴才以為:納蘭父子比你們赫舍裡父子,不知道要高尚多少倍!”顧問行看向玄烨,“萬歲爺,您說呢?”
“顧總管說的不錯。”玄烨厭惡地看着索額圖的嘴臉,“你利用身居吏部之便,以權謀私,迫害異己,逆朝綱去做權馭官職買賣之事,論罪當革職論處!要不是看在索尼和赫舍裡皇後的份上,朕早就——”
索額圖正要狡辯:“臣——”
“住口。”玄烨怒斷,“你退下吧!”
“是,臣告退。”
*
沈宛坐在客棧二樓的臨窗一角,托腮看着窗外。
天空灰蒙蒙的,不見得能收雪變晴。倒是街上行人的讨價還價聲,透露出年味的漸近,是到了納福迎新的時候了。
聽了師傅宋應星的話,
沈宛近來并未主動尋機去跟納蘭公子相見。
當然,沈宛沒有糊塗到:
豁出去、憑借一身功夫潛入皇宮去刺探情報的地步。
萬一自己在未與師傅商量、且未經師傅同意的情況下,冒然行事被抓,那肯定得自己承擔一切後果。就算是有幸得納蘭公子相救,心中也是過意不去的,讓納蘭公子費神費心,不是自己所願。
說是刺探情報,但更多的也是關心納蘭公子的安危。
她想知道……在宮中的納蘭公子是什麼樣的。
聽字畫店的周老闆說,皇上恩準納蘭公子穿私服伴駕,是曹寅和禹之鼎都沒有的殊榮。
當時沈宛就覺得:
原來自己、皇上、百姓看到的納蘭公子的神采和裝束都是一緻的,就是公子平日裡的樣子,算不算是一種天然巧合?
公子自身,好似也曾未有過出身高貴的架子,隻是自帶着一身與生俱來的華美,将此生散入了塵世間。
周老闆還說,納蘭公子挑選字畫和其他珍品,跟别的買主不一樣。
“我做這檔營生這麼多年,曾未聽過有買家說:‘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畫這幅畫、做這個東西的人,他的内心在向往什麼。如果是不得志而淪落為出赝品、制仿品的地步,那麼我想那樣的人不應該受到責備。’我當時驚然,又問公子:‘要是公子自身的詩畫作品被仿了呢?’你猜公子怎麼答——”
“這我哪知道呀?”沈宛很感興趣,“我又不是納蘭容若。”
“我拿出了幾幅公子的字畫的仿品給公子看。不想公子對那些畫都很尊重,他會把一個小細節誇出來,也會把一些缺點指出來,唯獨不會:自诩厲害,仿品無光。”
沈宛在心裡贊歎道:公子不但詞品好、相貌好,人品也是真正的極好!
周老闆把納蘭公子的原話告訴了沈宛:
“畫無好壞,墨入紙間,就是跟紙結緣。”
“緣分裡有執念,有超脫,我的原畫能被欣賞、被模仿,便是仿品與我之間的再度結緣,我珍惜每一段緣分,故而我不會覺得仿品無價值。”
聽完,沈宛肅然起敬道:“世間再無第二個納蘭容若。大清文壇畫壇,也再無第二份似納蘭容若的心态的人。”
後來,沈宛問了個問題:“不過周老闆,你是從哪裡弄來納蘭公子的仿品詩畫的?”
“是一些仰慕納蘭公子的人送到我這裡來的。”周老闆大方一笑,“有納蘭公子的金言在前,我豈有不收留那些仿品之理?當然了,我是不會賣那些仿品的。”
思緒回到當下。
沈宛翻動着小烤爐上的白年糕,甚是想再多從周老闆口中聽到“跟納蘭公子相關”的事。
好像……隻要說出公子的名字,隻要聽到公子的事迹,就一切都“自帶了暖意”一樣。
那份如春風拂面一般的感動心情,是無法停止、無法回避的呀!
*
卻說那日——
索額圖到後宮去見了赫舍裡皇後,沒得到侄女的寬解也就罷了,反而被侄女說了一通理兒:
“叔父,我阻止不了你鬥明珠,但是請你好歹為赫舍裡一族想一想,鬥垮了明珠又能如何?”
“來日我誕下子嗣,你的地位依舊穩固,把心思都花在龍嗣身上——如果是皇子,就教導他好好學習騎射功夫和大學中庸之道;如果是個公主,就教導她出落的美麗大方和為她安排一樁好姻緣。何必隻顧着眼前利益,跟明珠不休止地明争暗鬥?”
“你說的簡單。”索額圖警醒赫舍裡皇後道,“明珠那隻老狐狸要不是沒有女兒,夫人覺羅氏所出三個皆是兒子,那他早就該動讓女兒入宮為後的心思了,哪裡還輪得到你呢?”
“我早知道自己的婚姻是一場政治交易,所以皇上怎麼對待我我都忍了,隻告訴自己:真心對待皇上的話,也會被皇上真心對待。”
“明珠如今想方設法地把納蘭惠兒打造成像納蘭性德那樣的無瑕品,為的就是把一兒一侄女安插在皇上身邊,前朝後宮無縫相接,了解皇上的一舉一動。”
索額圖繼續攤牌道:“你說我為了弄權而不折手段我認,但也不見得明珠就光明磊落。哼!等到納蘭惠兒進宮,赫舍裡,你就不可能再過上現在這樣的平靜日子了。”
“皇上真的喜歡嫔妃嗎?或者說後宮未充實到一定規模之前,皇上真的對後宮的女子感興趣嗎?”赫舍裡皇後有些無奈,“我看皇上在乎的東西無非是三樣:天下、皇權和納蘭公子。”
“你知道就好。”索額圖肯定道,“皇上作為一國之君,不像先帝順治爺那般癡情,這是好事。至于納蘭性德,遲早會比明珠、比皇上先死!”
看着索額圖那陰險的嘴臉,赫舍舍皇後不想再多說什麼。
“你不要怪我嘴毒,父債子償的規律自古就有,放到朝堂之上,那就是:領個迫殺的死罪也天經地義。”
“且不論納蘭性德日後怎麼死,就論他的表妹納蘭惠兒,直接叫你用計害她自然是不成,但是教你耍點手段害了她腹中的孩子、讓她無法母憑子貴,叔父我倒是有幾招!”
“放肆——!!”
赫舍裡皇後對着索額圖一喝。
這樣龌龊的、狠絕的、沒人性的話叔父都說得出口,簡直是喪盡天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