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朝都城樂安,三皇子宮外别殿。
主殿中的三皇子顧德瑞面目平靜,一張俊臉慘白沉睡不起。
李雲隆将軍被安置在顧德瑞寝房右面的别殿中,新傷舊疾疊加,高燒不退。
三皇子門下的幕僚正在文廳商議事務,衆人皆斂聲屏氣,眉頭緊鎖。
魯藏河刺殺一事先暫且不提,朝中黨野之争進入白熱化。
丞相張千上書參顧德瑞行軍失德,雖奪回了彥軍所占大小城池十二座,但在西溪之戰時,為了攻占西溪,調動北側豐業城的精銳兵将。
豐業城駐紮着北征軍的副調令官張彌。
三皇子顧德瑞隻是此次北征軍麾下一名三品将軍,曾前去豐業借兵。
被拒後,深夜闖入軍營,将數千精銳士兵帶走。
軍中戒律深嚴等級分明,未經批準擅作主張,越級行事是對主将的不敬,更是對聖上的大不敬。
誰料次日豐業城被彥國齊冬強将軍偷襲,餘下士兵奮力迎戰,雖勉強保住了豐業城,可調令官張彌卻戰死他鄉。
丞相張千匍匐在地,臉上寫盡了憔悴,和昔日朝堂上英姿豪邁的模樣判若兩人。
他老年時節喪獨子白發人送黑發人,噩耗傳來時一夜間白發滿頭。
渾濁的眼中滾動着淚水,聲音嘶啞哽咽,字字泣血,身形單薄搖搖欲墜。
太史孫文正掌管文書起草兼管典籍、曆法。素來為官清流,直言上谏。
對三皇子顧德瑞頗有好感,二人相交多年。
他上前一步,行禮叩拜。
“聖上,請容許臣子說兩句。”聖上眼神示意他繼續。
孫文正拿出手中的葉朝地圖,指向左下角,“豐業城位于西南邊陲商道左側,來往商人絡繹不絕,乃是邊境繁華大城。
自兩國交戰開始,為防敵軍細作往來。聖上已下令将其閉城。
豐業城地廣人稀駐紮在此的軍隊糧草充足,易守難攻,我朝邊疆一起禍亂,此處便必為必争之地。”
他手指上移,指向西溪,“西溪也處在邊境,隻是一座一萬人口的小城,軍力微薄,彥軍占領後,派守兵将不多,且地勢平坦未曾修建圍牆,屬于易攻之地。”
聽及此,張千的聲音急促,“為了這無關緊要的小城,顧将軍違抗軍令,使我軍傷亡慘重,請聖上明斷!”
孫文正手指落在旁邊一座山上,繼續講道,“衆位請看這座三陽峰。三陽山地勢龐大跨越兩國,西接越國晉陵并桃仙兩大城池,北接我國西溪,若是能在山下修一密道,就能将原本需要繞過去的路程消減至三分之一。
我軍可趁其不意攻占晉陵桃仙,越國乃邊陲小國,夾在我國與彥國紛争之中,兵力隻有二十萬有餘。我國攻占下之後,可在此修建邊防布局,俯視彥國形成包夾。
将戰線從我軍邊境推至彥國邊境之外五十裡。是為上計。”
張千鄙夷的冷哼,“孫太史怕是在癡人說夢,那三陽峰海拔八千米有餘,是我國境内第二大高山和北側卡爾馬魯峰接壤,山群龐大,終日被冰雪覆蓋。
人進去尚且寸步難行,更何談修道,這其中耗費的人力物力時間何其龐大。
孫太史不要癡人說夢了。”
孫文正拱手再道,“傳言太宗開朝之時,曾在三陽峰大興工事,聽聞當年已經建成了密道雛形,隻是還沒完成,太宗就仙去了......”
話還沒說完就被張千打斷了,“孫太史拿傳言論軍事未免太小兒科了一點,這是關于葉朝社稷存亡的大事,不是傳說中的奇聞趣談!請聖上明斷,為張彌做主,不要傷了邊疆戰士們的心!”
聖上略低着頭,沖孫文正擺了擺手。“此事顧德瑞武斷魯莽,無召私行,有背軍律,理應重罰。
但念其有軍功,又負了傷昏迷不醒。先按下不表,待其養好傷後另行決斷。退朝。”
衆人陸續退出朝堂,張千路過孫太史身旁時,極其鄙夷的冷哼一聲。
太子正端坐在東宮浮塵殿宇正中間,身形筆挺面目清朗。
浮塵殿富華空曠,乃是冊立太子之日,聖上賞賜給他的。
太子正在篩茶,手中精巧細緻的紫砂陶壺放在爐火上,周邊溢出的水漬,被他用帕子輕輕拂去。
做茶乃是一件高雅耐心之事。
有人跪在下方,低垂着頭,向太子彙報情況。
“顧德瑞正在家中養病,已昏迷一日。”
太子顧博言沒有擡頭,爐火正旺,茶壺發出刺耳鳴聲。
他将沸水傾入茶盞之中,葉子飄在水面,随波紋被撕裂,碎成無數茶渣。
“這茶廢了。”顧博言擡起手,将茶盞砸了個粉碎。殘片彈到下方人臉上,在臉上擦過,留下一道血痕。
太子突然将面前的物件盡數踩碎,又擡腳踢翻火爐,火碳掉落在浮塵殿的地闆上,火舌貪婪地吞噬着木頭。
烈焰中太子把那人揪起,像剛剛丢茶盞一樣丢進火海中,他仰頭大笑,面目扭曲。
身後的火焰将他包圍起來,殿中撕心裂肺的痛苦喊叫聲和太子變态的笑聲重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