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了頓,再看李熙一眼,臉上比方才更哀怨了。
“再說問戶部要有什麼用?戶部如果拿不出錢,到時一張折子送上去,皇上看見了,跑不了還是來問您……”
說到後面就沒了聲,因為李恕這會已有些面目猙獰了。
齊王修堤,花着李恕的錢,功勞卻不在李恕身上,這換誰都得急,李恕這會就急得團團轉。
晴空萬裡,大太陽底下,李恕隻管背着手轉,李熙看李恕轉,手指尖縮在袖裡沉吟半晌,斟酌着說:“五皇兄賺錢不容易,不能不給嗎?”
話音剛落,李恕猛的轉身,一把攥住李熙的手。
“好六弟,還是你理解我的辛苦。”李恕惆怅地說:“但不給不行啊,放眼這京都城裡,就屬老二和老三一武一文最拔尖,大皇兄太仁義,壓不住人,順妃娘娘養我一場,我總得給大皇兄,也給我自己留點後路,能幫就幫吧。”
李熙點點頭,表示自己聽明白了,很小聲地說:“那也……也不能開口就是一百萬兩。”
李恕聽得連聲歎氣,連看宅子都顧不上了,拍着李熙的手背說:“這算什麼,老二前陣子也來和我打秋風,說是沒錢給神武營發俸了,神武營你知道嗎?”
李熙茫然地眨眼,一問三不知,猶如白紙一張。
李恕見狀,就猜李熙沒聽懂,湊過來小聲和他說:“你剛回京來,想必不知道咱們京軍四營之間的貓膩,讓我來給你講。”
“你長在邊關,應當知道咱們長澹在地方實行的是衛所制度,平日寓兵于民,各自屯田,唯獨那幾位在四方戍邊的元帥,以及負責護衛京都的京軍四營,是直接吃朝廷俸祿的。”
為了照顧李熙,李恕解釋的速度很慢,碰到什麼需要特别交代的,還體貼地停頓片刻。
“戍邊幾位元帥暫且不說,日後有空再同你講,隻說這京軍四營裡,又細分為配備火铳,穿玄甲的神機營;專門給那些勳貴子弟挂名領錢、穿黃甲的神威營;從各地方靠軍功升上來,穿赤甲的神武營;以及由降兵收編整合而成,穿白甲的神勇營……”
李恕絮叨起來沒個完,李熙一直耐心地聽,盡管李恕現在說的這些,邵毅軒早就教過他。
初到京都,還是不要事先知道得太多。
對面,李恕還在喋喋不休,從京軍四營的編制傳統,講到它們之間的恩怨。
李恕說:“……眼下京軍都督一職空着,四營首領各自為政,除了神勇營因為身份特殊,平日慣會裝孫子,另外三營真是誰也不服誰,尤其是神威營和神武營,簡直見面就掐。”
半晌,見李恕說得累了,李熙适時地明知故問,小聲插話道:“都是為天子效力的,為何要掐架?”
李恕像是就等着李熙問這句,把聲音壓更低,悄沒聲地和他說:“因為錢,因為戶部總是先可着神威營發饷,然後才輪到神武營。”
京軍四營中,神機營自不必說,都是精銳,必是按月發饷,可神武營就過得很難受了,日常幹重活不說,到了月底領饷時,還要可着神威營裡那些混吃等死的勳貴子弟先拿,一旦戶部那邊拮據了,就得先欠着。
李恕把話講得隐晦,李熙猶豫一下,擺出副半知半解的表情來,故意又問:“神威營的人很多嗎?每月要領多少錢?”
李恕聽了,有商人習性作祟,當下就掰着指頭給他算,咬牙切齒地說:“那真是好多的錢啊,白花花的銀子撒出去,都跟那養大爺,光吃飯,不幹活。”
李熙又說:“既然用處不大,不能裁撤嗎?”
李恕歎了聲氣,徹底被李熙身上這股子天真震驚到了。
“都是些有靠山的人,誰敢裁撤他們?誰敢?”李恕咋咋呼呼地感慨。
李恕說:“六弟,我跟你說句實話,恐怕就連統領神威營,又與神武營交好的老二都不敢輕易動他們,隻敢問我借錢發饷,不然——你猜他這個儲君還争得上嗎?”
一時寂靜。
侍從在旁邊聽得直吸氣,伸手使勁拽李恕,邊拽邊說:“行了,行了,五殿下,您可快閉嘴吧,齊王殿下還在春風如意樓裡等您去!”
這侍從勸得苦口婆心,李恕卻不聽,隻管拽着李熙不放。
“滾滾滾,還沒見過借錢的這麼趾高氣昂,我有錢,我叫他等會怎麼了!”
有李熙安分給他當柱子,李恕索性手腳并用地扒在李熙身上不放,揚聲大罵道:“吞金獸,不要臉,難道還想讓我這個債主歡天喜地的去給他們送錢嗎?真當我冤大頭?……好吧,雖然我真的是。”
說着又忍不住看李熙,真心實意地對李熙說:“六弟,六弟你回來的真好,有你在,我每日看着你,終于感覺自己也沒那麼可憐了。”
李熙:“……”
目光對上,日後也準備問李恕接濟點的李熙抿緊嘴唇,尴尬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