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憑子貴,甯貴妃也是盛寵。
不多時,裴懷恩帶着福順來到恩露殿前,囑咐他殷勤看着,幫忙記時辰。
甯貴妃此時正小睡,裴懷恩入得殿來,屏退侍女,從青瓷瓶兒裡随手抽出一支孔雀翎,擡手挑開帳子。
側卧在貴妃榻上的妃子容貌姣好,身材豐潤,雖然已經年近四十,卻因為保養得當,臉蛋依然美豔。
裴懷恩低頭看了她半晌,輕聲喊:“娘娘。”
甯貴妃便睜眼,媚眼如絲。
見着裴懷恩來了,甯貴妃就從榻上半坐起來,輕拍身側示意,出聲說:“心肝,你怎麼才來。”
裴懷恩沒坐下,隻對她彎腰擡手。
金眼孔雀翎羽掃在繡着素白團花的心口,甯貴妃仰起頸,順勢伸手攥住裴懷恩的衣領,徐徐撫摸他肩頭繡着那蟒。
甯貴妃輕輕說:“心肝,皇上的病如何了?”
裴懷恩揚眉笑起來,隔着一層薄薄的緞料,翎羽順勢往下掃。
這是皇帝的女人,如今卻在對他,對一個殘缺之人投懷送抱。
這是多麼令人痛快的一件事,雖然他對這女人本身并沒什麼興趣。
甯貴妃的嬌聲詢問就回蕩在耳邊,少頃,裴懷恩陪她鬧夠了,便輕飄飄地丢掉自己手裡那雀翎,一把推開人說:“無妨,皇上今次隻是着了涼,應該無礙。”
甯貴妃驟然被推開,面上像是不甘心,還想上前去捉裴懷恩的手,但裴懷恩已轉身往她那小爐子裡添香去了——那是裴懷恩特意費心為她調出來的香,她很喜歡,以緻每回都忍不住央裴懷恩給她多帶些。
裴懷恩身後,甯貴妃稍稍側首,見裴懷恩一心擺弄香爐,并不理她,便百無聊賴地往後靠回貴妃榻裡,啟唇歎出長長一聲氣,連抱怨聲都是妩媚的。
“唉。”甯貴妃拐着彎的問,“……既然無需侍疾,怎麼來遲了。”
三十幾歲的女人或許不再鮮嫩,卻是最嬌豔,最有風情的。裴懷恩聞言轉身,為甯貴妃撩開她鬓邊的碎發。
“去見了六殿下,所以來遲了。”裴懷恩輕描淡寫地答她。
話落,甯貴妃卻倏地起身。
甯貴妃冷聲問:“他答應了?”
裴懷恩笑着說:“他已無處可去。”
甯貴妃得了肯定答複,身子立時再軟下去,擡頭朝裴懷恩露出個滿是勾引意味的笑來。
甯貴妃誇裴懷恩帶給她的香好聞。全恩露殿的人都知道,甯貴妃與裴懷恩的關系匪淺,坊間甚至有人傳他們早已在一起。
須臾香點起來,裴懷恩撩袍坐在甯貴妃對面,聽甯貴妃對他說:“啧啧,嘴上騙晉王說,用的是恩露殿裡的流光緞,實際卻是晉王府中的八寶錦……心肝,你這回可把晉王坑慘了,好歹從前跟過他幾年,真不心疼嗎?”
裴懷恩禁不住笑,手指一下一下的扣着桌沿算時間,搖頭說:“娘娘說笑了,此事全因晉王殿下咎由自取,我隻不過是幫他在忙中出了點錯。”
适才和李熙說最後人選是假,不過就是個小小的測試,若李熙見着假的就不敢殺,那還有什麼意思?
“兩年前,淑妃與皇上隐有重拾舊好之意,是晉王畏懼淑妃遠在東北戍邊的母家,更怕見到六殿下回京,方才故意遲去一天,又使計誣陷六殿下通敵,想把六殿下徹底弄死在那兒。”
說着話,裴懷恩饒有興緻地支颌望向貴妃榻。
裴懷恩對甯貴妃這種過分豔麗的女人沒興趣,可不代表他不會利用。眼下既然甯貴妃想要他,他倒也不介意在每次來這兒時,動手多替甯貴妃點些南柯香,不着痕迹地送甯貴妃“南柯一夢”去——橫豎他們兩個如今不過是各取所需,各懷鬼胎罷了,至于流言什麼的,就随便叫坊間那些人傳去吧。
“兩年後,也是晉王派了刺客,去殺六殿下……”斟酌間,眼見着甯貴妃白皙的面頰漸漸暈開層紅,裴懷恩眼裡嘲弄,卻柔聲說,“現如今,我将真兇隐晦告知六殿下,六殿下該謝我。”
耳旁引誘時遠時近,藥勁很快上來了,甯貴妃被迫陷在虛幻的假象中,像灘春水似的化了。
甯貴妃不知那香的作用,此刻隻管在她自己想象出來的快意裡咬緊嘴唇,哆嗦着顫聲說:“虧得……虧得晉王信你,什麼都不瞞着你,晉王這個頭腦簡單的莽夫,以為最大那個不争氣,就能……就能輪到他了!還有那老皇帝,老而目盲,看不見我兒如此聰慧孝順,當年、當年偏要去寵淑妃和她肚裡那塊爛肉,還說什麼淑妃若誕皇子,便立為東宮!”
裴懷恩紋絲不動,坐在椅子裡漠然地瞧着甯貴妃喘息。
其實睡皇帝的女人很痛快,裴懷恩如今不碰甯貴妃,倒不是因為别的,就隻是單純不喜歡她罷了。
裴懷恩如今已經站得夠高了,面對着自己不喜歡的人或物,他從不勉強。
可不喜歡歸不喜歡,他們眼下畢竟還是一對“志同道合”的合作夥伴,該有的安慰必須得有。
思及此,裴懷恩的态度溫和下來,柔聲安慰起了甯貴妃,笑吟吟地調侃她:
“好了,貴妃娘娘,您當年不是讓欽天監那邊運作的很好麼。禍星怎麼入東宮?六殿下此生,注定就是一顆棄子了。”
頓了頓,眼裡分明冷的像冰,聲音卻越發暧昧。
“娘娘您難道忘了,皇上向來最厭黨朋之争、兄弟反目,眼下六殿下剛進京沒多久,注定無緣儲君,底子最幹淨,也最适合查這案子。隻要證據到了……從六殿下嘴裡說出來的話,皇上能信。”裴懷恩說到此處,緩緩站起來,俯身看向甯貴妃那雙迷離的眼,舔唇說:“……不過就是一顆棄子,餘生能為我們所用,豈非快活。”
那南柯香的效果太好,甯貴妃受迷惑,還以為裴懷恩這時在抱她,與她赴雲雨。
良久,等甯貴妃快清醒,香也将将燒盡,裴懷恩方才不緊不慢地坐過去,與甯貴妃親密地挨在一起,聽甯貴妃挂着身香汗,兩眼空茫地對他說:“……心肝,你也忒心狠。當年好歹也是晉王安排你進的司禮監,可本宮瞧你竟恨不得他死,真是半分情面也不講。”
裴懷恩順勢伸手接住她,恰到好處地哄她說:“娘娘又說笑了,從始至終,我與晉王那邊不過就是虛以委蛇,與娘娘才是真心——平日有外面那些人亂傳就罷了,娘娘您明知道當年是什麼回事,怎麼還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