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熙見此,便将吳宸扶起來,搖頭說:“吳統領放心,這沒什麼查不明的,萬事都已具備,隻恨捉到的證人不開口。”
吳宸聞言就皺眉,訝然問:“短短幾日,您竟已捉到了證人?”
李熙沉吟片刻,真話隻說一半,歎息道:“吳統領,您可知我為何懷疑老二?”
“您也知道,我若想查案,便需要兵部、戶部和吏部的配合。不瞞您說,前幾日我去吏部、戶部借籍冊,二部都很痛快,但當我轉頭去兵部調閱當年的記錄,卻遇到了閉門羹。”
吳宸了然地說:“兵部那邊有貓膩。”
李熙點了點頭,索性把話講得更明白一些,循循善誘道:“隻要想查,兵部便是繞不過去的一個坎,可兵部打定主意要跟我拖,我時間有限,實在沒辦法,便差人騙來了兵部武庫司的郎中,黃小嘉黃大人。”
吳宸心思微動,說:“當年彈劾您的那些人裡,就有他們武庫司的主事。”
李熙又點頭。
“就在前幾日,我以詢問案情為由,将黃大人騙去了诏獄。我原本隻想吓唬他一下,誰知他竟全然不急,一副穩操勝券的模樣,還說老二很快便會派人救他出去了。您說——他都已經嚣張到了這個地步,我怎能不懷疑。”
頓了頓,似是自嘲一笑。
“這不,後續也确實如他所言,就在今天早上,裴懷恩已派了人來傳話,要我放出黃小嘉,如若不然,裴懷恩明天便要親自來提人。”
吳宸被李熙牽着鼻子走,猜測越發跑偏,震聲說:“那裴懷恩是從晉王府裡出來的!”
李熙裝作十分憂愁地點頭。
“您看,就連您這個不站隊的,都知那裴懷恩是晉王的人。”李熙哀聲說:“可憐我平白消磨幾天,什麼都沒問出來,連個繼續把黃小嘉扣着的理由都沒有。”
無故扣押朝廷大員,屈打成招,簡直不成體統。
吳宸性子急,聞言頓時比李熙還愁,兩手使勁拍着桌說:“可恨,實在可恨!這就是明晃晃的在欺負我們了!眼下聖上年邁,東宮未立,裴懷恩這個不男不女的催命鬼,難道真與晉王睡出了些伉俪情深,要和晉王府共進退了麼!”
話音未落,李熙倏地擡頭,一瞬湊上前,倒把吳宸吓得夠嗆。
“怎、怎麼。”
由于李熙的反應太大,吳宸不禁面上一僵,怔怔問:“我說錯什麼了?”
李熙不答反問,瞪着雙又黑又亮的眼珠子,着急地說:“吳統領,您方才說什麼!”
吳宸被李熙問得更懵了,皺眉說:“我說裴懷恩要與晉王府共進退。”
李熙說:“上一句!”
吳宸把頭往後仰,盡量撤得離李熙遠些,支吾着說:“上一句、上一句……哦,我方才說、我說裴懷恩是個不男不女的催命鬼。”
李熙的眼裡更亮,伸手大力拍着吳宸的肩膀。
“吳統領!我先前怎麼就沒有想到!”李熙愉快地說:“不做虧心事,哪怕鬼敲門?嚴刑逼供的方法太慢,哪裡比得上催命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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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到了第五天清晨,大雨滂沱,雷聲轟鳴,承乾帝渾身的關節都在疼,自然還是免朝。
承乾帝不喜雨天,一下雨便心憂,身邊不願有人陪着,裴懷恩得了恩典,便回私宅躲清淨,倒也樂得自在。
時近辰時,外頭的雨小了些,雲層之中隐現霞光,蔽日的黑雲逐漸散去,裴懷恩靜坐屋裡,暖身的大氅松松垂落肩頭,酒已飲了半壺。
承乾帝不喜歡雨天,裴懷恩卻是最喜歡雨天的。無他,冰涼雨水澆在地上,能把他院裡那些腌臜的血迹沖淨。
裴懷恩的卧房裡沒有床,也沒有任何桌椅香案,隻用上好的白狐狸皮把牆壁和地闆全貼了,各種都貼的嚴絲合縫,一眼望去,四面都是軟綿綿的白。
裴懷恩的酒量不好,隻飲半壺已有些醉。卧房裡沒窗子,又因為裝飾皮毛太多,不便有明火,便隻好使用很多大小不一的夜明珠照亮,映得屋裡螢色幽微。
天冷懶行,左右無事可做,裴懷恩便昏沉地倚坐在牆角,放任白虎團團枕着他的腿亂拱。
團團是由裴懷恩打小養起來的,皮毛鮮亮,齒尖爪利,模樣生得威風凜凜,私下卻對裴懷恩很親,老是喜歡粘着裴懷恩,滾在裴懷恩的身旁撒嬌,時間久了,裴懷恩也挺喜歡和它呆一塊。
裴懷恩很喜歡和團團玩,因為在裴懷恩看來,如團團這樣兇猛可怖的野獸,實則卻比外面那些衣冠楚楚的“君子”更簡單,也更磊落。
正出神,手旁的小酒壺被團團打碎,辛辣酒氣瞬間溢出,雪白的狐狸皮被洇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