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憐枝愣了愣,而後兩眉緊緊皺起,憤恨幾乎将他的眼底燒得赤紅。憐枝擡起手,一把将那件破爛的紅嫁衣揮到了一邊。
“滾開!”沈憐枝怒道,“滾開!!”
這件慘不忍睹的紅嫁衣就像火星一般點燃了早已化作枯木的沈憐枝,他恨恨地将那件衣裳踢到了一邊,侍仆躬下腰要去拾取,又被憐枝喝住了。
“誰敢撿!”沈憐枝胸膛大幅度地起伏着,他指向帳外,聲音冷的像含了冰碴子。
“扔出去。”
幾個侍仆對視一眼,卻并沒有動作。
憐枝怒氣沖沖:“怎麼?我不是你們的阏氏嗎?你們還要忤逆我不成!”
“阏氏。”為首的那個侍仆斂眸道,“這是大王的命令,吾等不敢不從。”
沈憐枝怔怔地看着她們,這群侍仆的神情都很平靜,平靜的像無波的湖面。她們像是木頭刻作的人,憐枝再怎麼憤怒,再如何沉痛,她們都感知不到。
沈憐枝的眼前被浸得模糊:“可我不想,我不要穿……這算什麼?”
這算什麼?
沈憐枝看見這件衣裳就心痛,不免想到逃跑的那一夜,還有回單于庭路上與斯欽巴日的朝夕共處。
穿着這身衣裳的時候,斯欽巴日多厭恨他啊,頻頻地對他惡言惡語,動不動就說要砍他的腦袋。
而彼時斯欽巴日對他有多不耐、多鄙夷,如今成為對方阏氏的他就有多可笑。
現在斯欽巴日讓他重新換上這身承載着沈憐枝所有不堪與狼狽的嫁衣,這不是羞辱是什麼?
是,他沈憐枝是窩囊,骨頭輕,但也不能這樣任人欺侮啊!
“我不會穿的。”憐枝深深吸了一口氣,他堅定地搖了搖頭,像是要保住自己最後的尊嚴那般道,“你去同你們大王回話,我不穿。”
“可是阏氏……”
“我說了我不要,哪怕殺了我也不要,你——”
“在吵嚷些什麼。”蓦然的,另一道更為冷冽淩厲的聲線插.了進來,所有人倏然噤聲,沈憐枝擡起頭,與斯欽巴日四目相對。
斯欽巴日目不轉睛地注視着他,又叫了一聲:“阏氏。”
“你有什麼不滿。”
沈憐枝沒有應聲,倒是那為首的侍仆走上前來,她恭敬地對斯欽巴日道:“阏氏不願更衣。”
斯欽巴日沉默片刻,目光從沈憐枝身上轉到了角落裡那件紅嫁衣上,他似乎抿了抿唇,不過單從面上來說,似乎看不出喜怒。
“我知道了。”斯欽巴日漠然道,“你們出去吧。”
幾個侍仆魚貫而出,寬闊的王帳之間僅有沈憐枝與斯欽巴日二人,斯欽巴日垂眸看着憐枝。
斯欽巴日的面容看着很平靜,可到底是還年輕,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微微起伏的聲音還是昭示了他的不滿:“沈憐枝。”
他叫了憐枝的名字,這是第一次,憐枝的名字從他口中說出似乎有些奇怪,尤其是在這樣的情景之下。
“為什麼不穿。”
沈憐枝依舊沒有回答,他擡起頭,眼眶微微泛紅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斯欽巴日。他們就這樣在微弱的燭光之下,在相對無言的靜默中對視良久。
憐枝擡起手,抓着斯欽巴日一側的衣擺,他的手指緊緊地收攏。
斯欽巴日不知他要做什麼,他凝視着那截白玉一樣的指頭,在他血液中流淌着的、熱燙的酒液與未知的刺激促使斯欽巴日的一顆心開始浮躁地跳動着。
“你要做什麼,阏氏?”他的喉頭上下滾了滾。
沈憐枝閉了閉眼,而後膝蓋一彎,兀然跪在斯欽巴日身前,他的膝骨重重地磕在地上,盡管地上鋪了厚厚的獸皮毯,可憐枝還是感覺到了幾分痛意。
他還緊捏着斯欽巴日的衣擺一角,眉間略颦着,眼角挂着未擦盡的淚光,沈憐枝哀切地道:“大王。”
“大王。”憐枝一滴淚順着面龐滑下,他并不想流淚,怕斯欽巴日因此發火,那不是他要的。沈憐枝隻想要斯欽巴日對他仁慈點,“求求你。”
“放我回大周吧,大王。”沈憐枝克制不住地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從前惹惱了你,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知道你厭惡我…這樣,您罰我,抽我一頓,怎麼都好……等你消了氣,就讓我回大周吧。”
在沈憐枝跪下的那一刻,斯欽巴日那顆心也随之落了下來,那點不可言說的期待也蕩然無存了,斯欽巴日眯了眯眼,伸出一根手指擡起了憐枝的下巴。
他隻一句話,便讓沈憐枝之後的話皆悶在了肚子裡,斯欽巴日冰冷道:“沈憐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