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微的目光,落在了熹微的光線裡,那放置了八百兩銀子的木匣子的輪廓上。
他輕聲喃喃着:“一個家,總得有能抵抗風險的能力——尤其是,當這種風險,來自于高位階級的降維打擊時。”
“要麼拼命自保……要麼,抱頭等死。”
若真是隻有司微一個人,就像他上輩子那般,死了便也就死了,沒有留戀,沒有挂念,來時是孤零零一個人,沒有任何人期盼,走時也不過是個孤魂野鬼,非親非故,哪裡能有人會一直對他惦念。
但這輩子,不一樣了,他還有一個娘,兩輩子,唯一的娘。
為了尤氏,他願意拼上自己所有的一切,換得這個家,諸事順遂,人馬平安。
“司微,你不能,再這麼任性了,”他告誡着自己,“這個家,總得有個人撐住了,護住了,才是個……家。”
外面的天,漸漸亮了。
外室對着一堆瓦爐瓦罐睡了一夜的秦峥蓦然睜眼,而後揉着額角掀被坐起。
想起一片黑暗中突然爬上床的,衣着清涼的姑娘,他硬生生打了個機靈,一身汗毛倒豎着驚醒。
丢了懷裡的被子,踩了鞋子出了這處小廳,借着外間外撒腿圓桌上擱着的茶壺,淅瀝瀝倒了杯冷茶灌下,被冰得肺腑一片冰涼,秦峥這才長長舒了口氣:
“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夢……”
緩過來的秦峥把茶碗往桌上一扔,拖了個八足圓凳過來坐下,眉頭皺在一處,正思索着什麼時,聽得門外有丫鬟輕聲問詢,便揚聲喚道:“進!”
内室的司微先是聽聞倒水的淅瀝聲,而後便是茶碗砸在桌子上的當啷一聲響。
司微一把坐起,抓起半夜驚醒時脫下的夾衫便往身上穿,正系着扣子時,随着秦峥的一聲,外面的丫頭太監便捧着臉盆、熱水熱毛巾往裡進。
司微深吸了口氣,麻利的踩了床前的鞋子,站起身時,卻是昨夜連身上的裙子都沒脫,都還好好的穿在身上。
一番兵荒馬亂。
明月碧月伺候着司微洗了臉,梳了頭,甚至淺淺上了點薄妝。
待司微從内室出來時,外頭所有的一切也都已經收拾好了。
龐總管不在,秦峥身邊的太監伺候着他洗了臉,漱了口,換了衣裳,這會兒正拎着從廚房送過來的早飯往桌上擺,沒多大一會兒,便已經擺了大半個桌子。
秦峥任由身邊的太監給他挂上腰間的佩玉,而後揚手把人打發了去,隻招呼司微道:“快點,過來吃飯,吃完飯,我帶你進宮。”
司微沒有說話,隻略一點頭便算是打過了招呼,而後沉默着坐下,跟着秦峥一道動筷。
用罷了早飯,司微匆匆又換過了一身更正式些的衣裳,而後便被秦峥,和秦峥身邊的太監們裹挾着,一道送上了馬車。
司微在車廂裡坐穩,便見廂門外秦峥偏了臉過來看他,點了點自己的腦袋:
“一會兒進宮,會有嬷嬷先帶你去學些宮裡的禮儀,都是些常用的,不用太精,勉強湊合能用就成。”
“我母妃是個好說話的人,斷不會為難了你去。你今兒個最大的任務,就是把她給哄開心了,然後教她少摻和我後院的事兒……”
似是想起了什麼,秦峥嘶了一聲,擺擺手:“罷了,也不指望你……你能教她轉轉心思,教她多把心思放在怎麼梳妝打扮上,怎麼拾掇好看,多照照鏡子,換換心情就好。”
“她心情好,給你的賞賜自然也多——你就把她當自個兒的主顧,你也就當這回去,是為了賺她的賞賜,有什麼妝面手段,盡管使出來便是。”
話說完,車廂門便阖上了。
司微看着比他來京城路上,和雪酥共乘的那輛馬車空間還大的車廂,半晌,歎了口氣。
在路上晃蕩了小半個時辰,到了宮門口下了車。
秦峥在前頭大步走着,司微便在後頭跟着,又是一刻鐘的時間,方才進了太子東宮。
有侍女進去通禀,不多時,司微便見秦峥抛下自己直接進了内殿,而自己則被引進了一旁側殿的暖閣。
雖說也上了茶水點心,司微一時半會兒卻也根本沒時間分心去瞧那些個東西。
那太子妃身邊的嬷嬷盯着司微,從一開始的見禮,謝禮,拜禮,到後頭的坐姿坐态一一都指點過了一番,方才教司微在暖閣這廂等着,自己挑了簾子出去,去尋太子妃那頭禀報。
司微盯着那挂在門頭上晃動着的珠簾,深吸了口氣:……這特麼都是什麼人間疾苦?
誠毅郡王,現代有句話特别有名,那就是出來混,早晚都是要還的。
你且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