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清晨，萬籁寂靜，雲片在淺藍的天空裡泛起白浪，陽光悄咪咪從窗簾的縫隙竄入房間裡，灑在床榻上。

光線轉變，淺眠的老太太很快醒來。

唐奶奶上了年紀後覺就少了，太陽升起，她的生物鐘也自動敲響，洗漱好走出房間，家裡還是靜悄悄的，時間太早了，兒子兒媳和孫女還在睡。

她輕手輕腳到廚房洗米煮粥，再到後花園澆澆最近剛種下的花，活動活動。

年紀大了，總愛回想從前，唐奶奶邊澆花，邊不住把目光投向隔壁荒廢已久，雜草遍布的花園，那個小小的秋千上，布滿了灰塵。

恍惚間，唐奶奶又看到了小小的女孩，紮着兩個小辮子，穿着粉色公主裙，坐在秋千上，她的爸爸媽媽幫她推着秋千，女孩樂得合不攏嘴，銀鈴般的笑聲綿延，掃光一切憂慮。

“唉……”一聲歎息從嘴邊溢出。

好好的一家人，卻……真是命運多舛，可憐，可惜啊。

“唐奶奶？”

席以年正準備從後門進到屋子裡，看到隔壁院子背微微弓起，背對着的身影，不太确定地喊了一聲。

“诶！”唐奶奶下意識應了聲，以為是其他家上學或者上班的孩子路過喊一聲，循聲看過去，見是席以年，愣了愣，手裡的噴壺差點脫手摔落。

“小年！”唐奶奶丢下噴壺，連忙走過去，後門的門上鎖着，她就隔着鐵圍欄握那孩子的手，很是激動，“小年你回來啦，最近怎麼樣呀，身體好不好？工作順不順利？”

熱絡和語速一點不陌生，唐笑笑的性格就是遺傳唐奶奶的。

“唐奶奶，我一切都好。”席以年安撫地拍拍老太太的手背，“奶奶最近身體還好吧，我聽笑笑說你最近老是守着電視，都怕你老年有近視眼。”

“欸，别聽她瞎說。”唐奶奶臉不紅心不跳，“我哪裡有。”

說完，她自己眼睛先眨個不停，心虛得不要太明顯，席以年忍不住笑，“好好，奶奶沒有。”

“笑笑在說謊。”

“對，就是她在亂說，敗壞我的風評。”

席以年笑彎了眼，應和道，“是是是，都是笑笑在胡說。”

“奶奶，我先收拾一下，一會過去探望好嗎？”

“好，小年啊，等下留下來吃午飯，奶奶給你喜歡吃的。”唐奶奶熱情道，“别推拒哦，那麼久沒見面奶奶很想你，我們好好聊聊天。”

席以年想要拒絕，她是打算來收拾一下就離開的，拒絕的話就在嘴邊，看到唐奶奶期待的樣子，到底說不出口。

“……好吧，麻煩奶奶了。”

“說什麼話呢，什麼麻煩不麻煩的，你能留下來吃飯，我特别高興。”

唐奶奶目送席以年進到屋子裡，花也不管了，馬上去廚房剁排骨上鍋蒸，剛才是一直小心，不發出動靜，現在是哐哐砸，把還在睡覺的三人抛之腦後。

剁排骨的動靜大到隔壁屋子裡的席以年都聽得到。

房子的後門是樓梯間，向上的樓梯落滿厚厚的一層灰，天花闆的角落挂着若有若無的蛛網，蓋着白色防塵罩的客廳一片死寂，台子上擺着的兩張黑白遺照并排安置，站在台前的她獨自茕茕。

“爸爸媽媽會早點回來的。”

“小寶在這裡，爸爸媽媽肯定會回來呀。”

……

經常在夢中出現的聲音傳入耳畔，腦海中播放着那天的一幀幀，眼前是黑白的照片，痛苦像一把鋒利的刀子，不斷從她内心劃過，她緊緊咬住唇，眼裡泛起血絲，卻沒讓一滴淚水滑落。

“媽媽，爸爸……”

她的聲音嘶啞，悲痛讓她的喉嚨變得幹澀，“我回來了……”

她想象着自己隻是離家太久，終于歸家來探望父母，無謂地自欺欺人。

她打了一盆水，擰幹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拭兩個相框，仿佛他們還活着，多用一些力氣都會弄疼他們。

幹淨的毛巾拂去薄薄的灰塵，相框變得幹淨，遺照更加清晰，她心裡那片灰蒙蒙的天空始終沒有放晴，連綿的陰雨依舊淅淅瀝瀝地下着，她永遠困在這潮濕中。

‘叩叩叩——’

急促的敲門聲将席以年拉回現實，她将兩張幹淨的遺照像原本那樣貼緊放着，看着他們彼此倚靠，轉身去開門。

唐笑笑氣喘籲籲，穿着睡衣頂着雞窩頭，在看到她的時候将她打量一圈，又慌張地把擔憂藏匿，擡手和她打招呼，“嗨，沒有底線的老朋友。”

席以年：……

“是個誤會，栀栀沒做對不起我的事情。”席以年為戀人辯解，唐笑笑‘切’了一聲，不優雅地翻了個白眼，“不會又是什麼被家人逼着去，沒辦法這些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