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也。”

在他們即将抵達岸邊時，中原中也确信自己聽見了對方的聲音。聲音很輕，同樣顯得輕飄飄的話語似乎随時都可能被海風卷走。但是，就像是帶有某種魔力似的，它們确實一字不差地落在了他的耳邊。

“……你想去旅行嗎？在一切都塵埃落定後，乘着船或飛機，去見證赤道附近的風景，或是在北非的沙漠中穿行，最後，到極北之地去尋找極光……”

“離開橫濱去遠行……嗎。坦白說，我從來都沒有想過。就算可能的話，那也得是很久之後的事了吧。”

中原中也順着她的目光看去。那是遠方的海平線，連結着天空與大海的盡頭。然而，單是橫跨過一整個洲和洋的旅行，就已經讓現在的他充滿了遐想。沿途那些未知的風景和見聞，又會煥發着何等的光彩呢？

“……不過，那聽起來确實會是個挺不錯的未來。”他看向對方，“你會希望我将法國作為第一個目的地嗎？”

船即将靠岸，人群也開始騷動起來。波德萊爾保持着一手托腮的姿勢，漫不經心地笑了笑，“不。我隻會勸你千萬别去法國，尤其是别去巴黎。”

“……為什麼？”

“因為那裡盡是些讨厭的、愚蠢的笨蛋和傻瓜。”波德萊爾聳了聳肩，“我知道，這很難讓人相信。但事實就是如此。”

“……”

“——說的有些太多。”那些中原中也尚還無法理解的感情的很快從她的眼中消失了。至少在表面上，将目光落在建築物上的她恢複了一貫的平靜，“總之，讓我們先好好享受這趟旅程吧？”

……

……

他們下了船，在這座位于橫濱灣末端的人工島上行走着。相較于展覽館，波德萊爾顯然對架設在島嶼另一端的雲霄飛車要感興趣得多。可惜的是，他們到得太遲，項目已經關閉了。在波德萊爾依依不舍的眼神中，拒絕用重力帶她到那兒轉一轉的中原中也率先走進了水族館。

館内的燈光略顯昏暗。臨近閉館，人流也所甚無幾，大多集中在之後的幾個場館中。兩人一前一後地走着。在兩側的玻璃後，數十種色彩鮮豔的魚類在水中遊動着。

中原中也停下了腳步。他将一隻手貼在玻璃上，出神地凝視着那些魚。這些玻璃并不算太堅固，隻要他想，随時都可以破壞掉。但對于這些魚來說，正是這透明的牆壁，将它們與外界深深地隔離開來。在這封印的另一側，每天都有無數的人類來往着，觀望着。對它們來說，這究竟是一種桎梏，還是一種保護？

……在玻璃之後的世界，魚群仍在機械性地遊着，理所應當地忽視着這個停滞不前的人影。個體被群體裹挾着前進，沒有形成認知，也不會獨立思考，不曾知道這些所謂的概念，也就不會如同人類一樣為此感到煩惱。

——這是幸運，當然也是不幸。

“……”

過了片刻，中原中也将手收了回來，打算去尋找他的同伴。當他發現她的時候，她正站在人群的邊緣，靜靜地凝視着其他人。她的臉上呈現出一種為觀察者所固有的平靜與審慎。這很容易給人一種感覺：在她的眼中，這裡的人類說不定要比水槽中那十萬尾魚要有趣得多。

中原中也向對方那裡走去，然而，他腳步卻逐漸慢下來。他終于意識到了那種即視感的來源。

——在港口黑手黨的武器保管庫内，當他踩上最後一個試圖撿起槍支反抗他的黑手黨的脊背的時候，所有的少年少女們都在興奮地歡呼着。他記得夏爾也在場。更準确地說，那時的她正站在所有人的身後。當他無意中看向她時，她眼中的神思顯然與現在如出一轍。

“……”

“怎麼了？中也？要去下一個展館了嗎？”

對方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還是說，終于決定好一起去坐過山車——”

……也許隻是我想得太多。

“……那種事是不可能的。你就死了這條心吧。”他輕輕地搖了搖頭，試圖将紛亂的思緒甩出去。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