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中也用鑰匙打開門。

屋内很黑，顯出一種無人的靜谧。他打開燈，走到客廳的沙發上坐下，任由自己陷入其中，然後閉上了眼睛。

……

不多時，從玄關處傳來了動靜。來人邁着輕快的步伐，似乎在低聲哼唱着什麼，也許是某幕歌劇的序曲。在看見沙發上的中原中也時，她的眼中閃過了一抹詫異的神色。

“中也？怎麼就你一個人？阿蒂爾呢？”

“不知道。”中原中也搖了搖頭，“他說還有事要辦，讓我先回來。”

“這樣啊。你餓了嗎？”

波德萊爾一邊說着，一邊把手裡的東西一股腦地擺到了茶幾上。卷着水果碎的鮮奶油可麗餅，淋着巧克力醬的可麗餅，鋪着糖漬蘋果片的可麗餅，蘋果酒，濃縮果汁。黑色的小盒子被淹沒在這堆充滿甜蜜氣息的食物中，顯得分外不起眼。

“……怎麼買了這麼多？”中原中也忍不住吐槽道。他拿起其中的一份，咬了一口。

“附近新開了一家甜品店。味道怎麼樣？”波德萊爾把果汁遞給他，“我記得，布列塔尼省有個小鎮，街道上到處都是這種點心的專賣店。在巴黎的話，最有名的應該是那家「若瑟蘭」。馬拉西和阿瑟利諾很喜歡去。”

“很好吃。很甜，而且……”

少年的聲音戛然而止。

波德萊爾順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袖口。那裡的布料不知何時染上了褐色的斑駁。然而，她連眉毛也沒有動一下，仍然保持着朝對方遞出飲品的姿勢，“……不小心沾到了一點兒。我下次會注意的。”

“……”

中原中也收回了視線，默默地咬了一口手裡的可麗餅。他這幅不聞不問的樣子，反而引起了波德萊爾的興緻，“怎麼？不想問問我去做什麼了嗎？”

中原中也看了她一眼，“有必要嗎？反正你們頂多也隻會告訴我一些表面的情報。至于更重要的部分，比起向我透露，我傾向于認為你們會更願意帶着它進入墳墓。諜報員出身真是了不起啊。”

“唉。真令人傷心。”波德萊爾用拇指支着太陽穴，“眼神，表情，語氣，簡直一模一樣。或許你和「他」之間真的存在某種血緣關系也說不定。”

“——那是不可能的。”中原中也說。

并且，沒有人比他們彼此更清楚這一點了。他在心裡補充道。

但是，不知為何，他的視線開始在空中徘徊起來。

“……再和我說說魏爾倫的事吧。”

波德萊爾稍稍微笑了，“你還記得嗎？我曾經問過你的那個問題。「你想去旅行嗎？雨林、沙漠、雪山、湖泊……」”

“——那就是魏爾倫一直以來的夢想。”

“……”

中原中也看向窗外。透過這扇窗戶，可以看見大海。夜幕之下，排浪洶湧而來，海灘蜿蜒起伏。

“正好，我也想再确認一次。”波德萊爾在他的身後說道，“中也，你真的決定好要和他一起去旅行了嗎？”

“是的。”中原中也點了點頭，神情認真，“但是，在那之前，我想先和他談一談。”

“那就再好不過了。”波德萊爾想了想，“總之，如果哪一天他找上門來，你就先和他聊聊天，争取把話說開了。順帶一提，如果能先安撫一下他的情緒就更好了。”

“安撫情緒？他是小孩子嗎……”

中原中也的表情變得有些一言難盡。

“我想想……比如，先喊聲「哥哥」試試？不夠的話就多喊幾次，然後抱一抱他。正如人類往往無法抗拒來自他人的真心以及相互的愛，你不能，魏爾倫也不能。”

波德萊爾一臉真誠地建議道。

“……”

“别露出那種表情嘛。”她拍了拍中原中也的肩膀，“其實，隻要你能把真實的想法全都告訴他就好了。我相信你們。真的。”

中原中也扯了扯嘴角，“即使我告訴他我有很多朋友，而且并不希望他幹涉我的交友？”

“嗯……你這麼一說，搞得我也有點好奇了。”波德萊爾在腦海中稍微想象了一下那個場景，“……可能會一邊想着「可惡的人類竟敢欺騙我的弟弟！」，一邊生氣地跑去把他們全部暗殺掉？”

“……那不是完全沒有解決問題嗎？！”中原中也感到一陣頭疼，“他到底把我當成什麼了……”

“弟弟。家人。同類。孤獨地飄蕩在宇宙中的另一顆彗星。唯一能理解他的存在。”

波德萊爾用吟誦古代詩歌的語調歎道，“——總之，絕不會是「一個在戰争的鼓聲中即興完成的藝術品」。”

中原中也的瞳孔縮小了。

“「牧神的看門狗」。「人形兵器」。很多人都這樣稱呼過他。尤其在他剛被蘭波從實驗室中解放出來的那段時間，人們對他的敵意非常深。他在最嚴格的監管中日複一日地接受着諜報員的訓練。然後，被投入那場戰争中。”

波德萊爾平靜地說道，“所以，他是完全有理由去憎恨人類的。然而，就連這種厭惡本身，也是他像人類一樣思考的表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