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他開的是酒吧,店裡也極少有醉得不省人事的顧客。
這是周然立下的規矩。
女生推門而進時,高懸在正門口的風鈴一并被帶了起來,發出清脆的聲響。
周然停下手中的活兒,擡頭準備歡迎顧客,看清楚來人的模樣後,笑容凝滞在臉上。
一樣的棕色卷發,隻是比幾年前稍長了點,她笑着招呼另外兩位同伴進門,聲音還是那樣軟。
走近吧台時,許之言沖他點頭笑了笑:“老闆好。”
今天倒是比那晚開心不少。
即使酒吧是借酒消愁的地兒,大部分人在踏進門之前通常會想好後路。就像一個人來的顧客,往往不會放任自己喝得太醉,因為沒有親近的人在身邊,一會兒還得分出足夠的理智讓自己回去。即便是有朋友相伴而行,在點單時周然也會友好地提醒顧客,菜單上有些酒的度數會比較高,如果平時喝得比較少,他不太推薦。
偶爾幾次,有客人在店裡難過得大崩盤,但多半隻是情緒不佳,腦子還是清楚的。像她那次,醉得連直線都走不了,就差拿着把菜刀追殺自己,讓他把朋友交給自己保管的手機還給他。
周然還是第一次遇見。
倒不是因為别的,隻有時候覺得,人,似乎越來越少允許自己在完全陌生的人面前失控。
更别提她當時還喝了那麼多酒。
女生平時應該不太喝酒,又碰上心情不好,落座後直接讓他把店裡的酒都上一遍。
以前也有顧客這麼說,周然隻當玩笑話,聽聽就算了。
沒想到幾分鐘後她找來吧台,指着他剛上來的那杯特調的橘黃色漸變雞尾酒,有些生氣地問:“怎麼隻有一杯,其他的呢?”
像是鐵了心的要喝,印象裡她帶的那個朋友,攔都攔不住,隻能給他使眼色:“上吧。”
那也是第一次,周然給顧客上了店裡幾乎所有的酒,有些是常見的,比如長島冰茶,有些是他特調的,混着不少度數偏高的酒。
女生似乎不懂,喝酒前最好吃點東西,這樣不會喝得太醉,又或者那晚她就是想灌醉自己,總而言之,周然上一杯,她喝一杯,上的速度還沒有她喝的速度快。
後來女生哭了。
哭聲斷斷續續地飄進他的耳朵,連帶着那個名字一起。
紀雲辰。
原來是失戀了。
紀雲辰擡頭,接過遞來的菜單時有些困惑:“我們認識?”
雖然那晚是他來接的人,但印象裡他并沒有和酒吧的人有過交流。那天女生是和室友一起來的,他趕到後也就和她打了聲招呼把人帶走了。
就算是打過照面,頂多也是記得他的模樣,應該不至于知道他叫什麼吧?
周然看着男生旁邊臉早就熟透了的女生,笑了笑:“那天你女朋友可是叫了這個名字一整晚。”
“想不認識都難。”
“啊,老闆……”許之言聽見忍不住擡頭瞪他,嘟囔了句:“你怎麼還記得。”
即便天天去便利店買東西,店員大概率也不會記得某位顧客的名字。
這個人怎麼記得這麼清楚。
紀雲辰的心裡像是被什麼東西擊中,緩緩地塌陷了下來。
“你女朋友。”
你。
女朋友。
兩個詞相加産生了某種奇妙的所屬感,而且……他偏頭看向一旁的女生。
她似乎全然沒有察覺到老闆用詞的微妙之處,甚至遲鈍得對女朋友的身份也沒有否認,隻在懊惱了幾秒後對着菜單和左茜解釋,每種酒的口感和度數。
店裡的光是偏黃的暖色調,打在女生的臉上,勾勒出她溫柔的輪廓。
紀雲辰向老闆說了聲謝謝,像是不準備結束這個話題一般,他忍不住往女生的方向偏了偏,高大的身影壓了下來。
“叫了我一整晚?”
“都說什麼了?”
周然遞過菜單便回了吧台,整理的功夫還是忍不住往那邊瞥了眼。
女生雖不好意思地垂下頭,臉上透着淡淡的粉色,但瞪着旁邊男生時,眼底有一種虛張聲勢的惡狠狠的表情。
像是用盡全力告訴他,她生氣了。
男生懶散地支着長腿,單腳點地,整個人看起來懶洋洋的,但視線卻絲毫沒有從女生身上移開過,眼底是漾不開的溫柔。
像是熱戀期間會吵架拌嘴的情侶。
看樣子應該是和好了?
面前的菜單倏地投下陰影,遮住了上面的字,連帶着她一起被攏了進去。
剛才他們一起從校門口走過來,男生的汗還沒有完全幹,溫熱的氣息撲面而來。
一刹那,連呼吸都變得滾燙。
左茜内心第八百次尖叫,這是她能免費看的嗎?!學長好會!!
“那什麼……”左茜識趣地起身,“不好意思打擾一下,我先去上個廁所。”
“晚點回來。”
“學長你抓緊啊!”
許之言:……
她伸手想要去抓,急忙說道:“啊我也要去,學妹你等我……”
舉到一半的手被按下,握住在某隻溫暖的手掌裡。
紀雲辰勾了勾唇,又貼近幾分:“怎麼?想跑路啊?”
不知道是不是距離太近。
許之言低頭不敢看,感覺幾乎是貼着他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