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辦公室,跟先來的同事們道了“早”,被問及下車間的情況,秦今朝笑着說:“還好。”
便有年紀稍大些的同事以過來人的身份告誡他:“車間那幫子工人啊,難搞得很,對咱們工程師有偏見,覺得咱們是坐辦公室的,就會瞎指揮,沒事啊,還是少跟他們接觸為好。”
秦今朝笑了笑,說了聲:“謝謝指導”,并沒有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他跟不少工人都接觸過,不排除有他說的那種人,看見他就想出言諷刺兩句,但這畢竟是少數,也未必真就出于惡意,也可能隻是嘴賤而已,絕大多數人對他是有起碼尊重的。
這種人,這種事,哪個單位都有,都在意料之中的。
正準備提上辦公室的鐵皮暖壺去開水房接水,卻發現辦公室裡的兩個暖壺都是滿的,拿起暖壺塞子,一股熱氣湧出來。
自來辦公室都有慣例,就是新人做打水、掃地的活計,秦今朝這陣子一大早就去了車間,偶爾回辦公室一次,便沒機會做這些工作,但既然重新回到辦公室上班,便也決定遵守慣例。
誰知道,已經有人先給打好了。不光水打好了,水磨石的地面也掃過、拖得幹幹淨淨,甚至辦公桌也被擦過了,自己那張辦公桌上厚厚的玻璃闆上還留有水漬。
這會兒,有人攥着個洗投幹淨的抹布進來了,一看見秦今朝就笑呵呵的,正是跟他面對面辦公的助理工程師張海洋。
這是個三十二三歲的男人,相貌、身材都是尋常,戴着個瓶子底兒一般的眼鏡。
“張工,衛生是你打掃的?”秦今朝也朝着他笑了下,問道。
“是啊,我順便幫你把桌子也擦幹淨了,以後就交給我,保證你有幹幹淨淨的桌子用!”張海洋将抹布放到桌子邊上,攤開,笑着說。
就有人不高興地說:“老張,以後能不能把抹布弄幹淨點,桌子上都是水。”
張海洋忙點着頭說,“不好意思啊,我下次注意。”
秦今朝目光從那人身上收回,朝着張海洋道謝,說:“明天開始,還是我來吧,打水、打掃衛生都交給我,我是新來的,怎麼也該為咱們辦公室做些貢獻。”
“不用,不用的秦工”,張海洋手搖得像扇子,說:“我都幹習慣了,每天早上不幹點活我手癢癢!”
旁邊的一位四十多歲的同事插嘴,“小郭啊,你就别跟他搶活幹了,有機會在總工、副總工那裡幫着說說好話就行。”
這話聽着,話裡有話啊,秦今朝隻是笑笑,沒言語。
他來的時間不長,在辦公室停留的時間更短,按理說,不應該知道張海洋隻是個助理工程師。平時大家互相稱呼的時候,不管是助工還是工程師,都是叫某某工的,不會有人叫你某某助工的,但架不住張海洋自曝其短,自己跟秦今朝說的。
張海洋笑呵呵地朝着那位同事感激地點點頭,又朝着秦今朝不停的笑,好似真盼着自己幫着說好話的樣子。
三十多歲還是助理工程師,确實有些奇怪,但他一個新來的,哪兒知道内裡有沒有什麼原因,況且,他目前也隻是個工程師而已,沒有行政職務,實在幫不了他什麼。
張海洋還有那位同事,好似都認定了自己能在總工面前說上話似的。
這會兒,秦今朝還不知道,在海州廠裡,幾乎沒有什麼秘密,在他報道的第一天,個人信息就被傳得到連顔丹霞這個維修車間的都知道了。
有人信誓旦旦地說,他曾經提着大提包去過家屬院小洋樓區,并且在那邊待到晚上天麻麻黑才出來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