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兄,你做了什麼啊?”
一把從卧榻上翻下來,雲珈震驚又好奇地四處張望:“沒想到幻境下的洛水竟然是這個樣子,這也太破了吧。”
她輕輕踢了踢腳下碎木屑:“那些鎮民住的時候,真的一點都感覺不出來嗎?”
祝昭昭聽得好笑:“光說鎮民感覺不出來,那你感覺出來了嗎?”
雲珈‘诶’了一聲:“那怎麼能相提并論嘛,我才在這待了多久。”
“如果沒猜錯的話,”
沒再搭理雲珈的抱怨,祝昭昭視線微動,朝慕行秋輕擡下巴:“慕師兄應該是用共感法器,和大家一起共享了自己的五感吧。”
“五感談不上。”慕行秋輕笑,“形之一感罷了。”
“隻共形之一感已經足夠厲害!”
鐘安林立刻在邊上捧哏:“畢竟不論是共感數量還是共感人數,哪怕增加一樣或一人,都要消耗成倍的靈力!”
他滿臉崇拜:“為了讓我們都能感知到真實的洛水,大師兄太不容易了。”
鐘安林說完,被慕行秋共感覆蓋的幾人,都紛紛露出一種類似‘大師兄實在為我們付出太多’的感慨表情。
看得祝昭昭心情複雜。
隻能說容不容易先放一邊,以慕行秋的性格來看,他之所以單獨開視覺共感,比較像是注重隐私,跟靈力消耗量沒什麼太大關系。
要是他願意,估計給在場所有人共五感,對他來說都隻是灑灑水。
思忖着,感覺再看一會兒鐘安林那副不值錢的樣,自己馬上就得笑出聲,祝昭昭抿緊唇角平移開視線。
另一邊衆人感慨完,很快回歸正題——
“雖然真正的洛水是這副模樣的确叫人驚訝,”
白月書沉吟:“可這還是不能将此處發生的一切串聯起來,從洛水出去的修士無故暴斃的原因,還是無從查起。”
“怎麼會無從查起?”
指指房門方向,祝昭昭笑得狡黠:“現在房門外,其他房間裡,會有很多有趣的東西。”
“隻要看到,就能找到答案。”
“竟是如此?”白月書先是一怔,“那我去看看。”
拉住正欲轉身的白月書,祝昭昭不緊不慢地再道:“月書師姐别急,有人應該比你更需要親自出去看看。”
她扭頭,朝坐在地上的上官修笑得眉眼彎彎:“你說呢,上官師兄?”
上官修冷眼瞧着祝昭昭。
剛剛醒來的他既沒有搞懂為什麼衆人都離自己很遠,也沒有搞懂白月書和祝昭昭在讨論什麼。
但他顯然對祝昭昭的話不屑一顧:“故弄玄虛,誰有空跟你們這幫人在這裡浪費時間。”
“我要走了。”
上官修說着,不自覺擡手摸了摸腦袋——
下一秒,巨大的倒吸氣聲響徹整個房間。
仿佛随着他的痛嘶感到疼痛,衆人頓時面露不忍。
眼中閃過疑惑不解,上官修想再摸一次又不敢,最後讪讪收手,起身朝門口走。
而就在他起身的功夫,白月書忽然察覺到什麼般地扭頭向房門,接着就想拉住上官修。
卻被祝昭昭攔下。
朝白月書輕輕搖了搖頭,祝昭昭指指慕行秋,又豎起食指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于是所有人靜靜看着上官修走到房門口。
接着,在他打開門的瞬間,慕行秋催動法器,光芒随即落在他身上——
望着眼前的一片漆黑,上官修怔在原地。
明明剛才推門的時候,他還感覺有光落在眼皮上。
可為什麼他隻是低了個頭再擡起來,廊道就突然變成了現在這副荒廢很久的模樣?
這還是他印象裡的客棧廊道嗎?
看着自己房間那漆水大片剝落的房門,厚重塵土與幹燥木材混着的腐朽氣味鑽進鼻間,刺激得上官修很快回過神來。
他想回頭,想問房間裡的其他人究竟發生了什麼。
可廊道另一頭響起的腳步聲卻比他更快。
上官修隻是将将循着聲音稍微偏移開目光,再收回時,數道人影已經停留在他不遠處。
為首的中年男人,甚至隻和他隔着數步遠的距離。
朝上官修微一颔首,中年男人禮貌開口:“仙師晚好。”
他先是為今晚祭典上發生的事道歉:“今夜祭典取消突然,讓仙師感受不佳,還請仙師見諒。”
不等上官修回答,中年男人再道:“人散之後為求答案,我們起壇作法,問神為什麼突然離開。”
“神給了我們一枚暗器。”
他說着,示意身後端着木盤的人上前。
目光一轉不轉地盯着那枚在黑暗中閃着寒光的薄刃,中年男人繼續:“神告訴我們,這枚暗器上沾染的氣息主人,便是導緻他突然離開的原因。”
原本平靜的表情忽然帶上猙獰,他語氣開始變得尖細而急促:“我們要找到這個人,找到他,然後……”
話到一半戛然而止,再擡頭時,他臉上神情已然恢複成開始的和藹有禮:“請問仙師是否熟悉此暗器上的氣息?”
是否熟悉?
上官修沉默。
怎麼會不熟悉?
下意識就想扭頭向房間,然而還不等有動作,他突然感覺脖頸動不了了。
随之在腦海裡響起的,是祝昭昭冰冷、略帶警告的聲音:“不想死就别動。”
中年男人察覺到上官修的異常。
他一點點靠近上官修:“仙師為何不說話,可是确實熟悉這暗器上的氣息?”
鎖住脖頸的靈力強悍,遠超上官修掙脫能力,讓他動彈不得。
避無可避地對上中年男人漆黑無光的僵直瞳孔,他控制不住地咽了口唾沫。
上官修感覺自己聲音在顫抖:“……不熟悉。”
“如此。”
緩緩收回身子,中年男人最後朝他行了一禮:“那我們便不再叨擾仙師了。”
話落,中年男人帶着一行人轉身,很快消失在廊道盡頭。
上官修脖頸處的靈力也乍然松開。
幾乎是立刻就沖回房間,他怒不可遏地朝慕行秋大吼:“誰讓你用靈力鎖住我的?!”
“方才情況緊急。”
被一頓斥責也不見惱,慕行秋好脾氣地笑:“上官兄你一旦回頭,勢必會讓那行人發現我們的異常。而被他們盯上的後果……”
“相信方才直面他們的上官兄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才是。”
上官修頓時一哽。
哪怕對慕行秋禁锢自己的行為異常不滿,但這句話,他卻無論如何都找不到話來反駁。
想起中年男人盯着自己的那雙了無生氣的瞳孔,上官修最後狠狠瞪了祝昭昭一眼,一言不發地沖到窗邊。
擔心祝昭昭被上官修吼聲吓到,白月書安撫般拍拍她肩膀後,自己走到門口處站了會兒。
片刻後,她回來。
賀稚雪察覺她臉色不對:“月書,怎麼了?”
“外面有什麼問題麼?”
抿緊唇點了點頭,白月書态度少見地艱難開口:“那些在房間裡修煉的修士們……”
“全部在逆轉經脈。”
此話一出,空氣落針可聞。
陳青猶不敢信:“竟是這樣?”
鐘安林立刻推了窗邊的上官修一下:“是真的嗎?”
被推得一個趔趄的上官修:“自己去看!”
所有人立刻沖到門邊,片刻後又齊齊折返。
本意是想找凳子坐,然而看着那些髒破的桌椅闆凳,所有人都腳下生根似的,停在原地半天不動。
直到慕行秋一個響指,房間恢複原狀。
抱着‘眼不見即是不存在’的破罐破摔心情,一衆人趕緊找位置坐下。
一片安靜裡,白月書最先開口:“原來鎮内修士進步神速,皆因用了逆轉經脈的方式修煉。”
“再有洛水鎮這一天然的幻境場作掩護,難怪我們始終無法發現問題。”
賀稚雪則接着她的話:“所以在這洛水鎮中,靈果為食用之人補充靈力,月亮法器則吸納并釋放靈力于鎮中,反哺修士們修煉。”
“修士們之所以離開洛水後會暴斃,則是因為逆轉經脈導緻走火入魔爆體而亡。”
雲珈‘哦’了一聲,似懂非懂:“那創造幻境的人是誰呢?”
還能是誰?
其餘人無聲對視後,賀稚雪揭曉答案:“自然是那位洛水鎮衆人供奉的神。”
“而且沒猜錯的話,”陳青若有所思,“這位能夠進入所有人夢中,深受洛水鎮衆人尊敬和供奉的神……”
“實際上應該是修士。”
秦之衡補充:“并且是修為非常高的修士。”
“另外從這段時日我們一直沒有接觸洛水的物什,所以始終沒有徹底被洛水同化來看,這位神想要侵蝕人的神智,需要媒介。”
陳青指尖輕扣桌面:“再結合這段時間某些人最惦念的東西來倒逆推測,可知這一媒介應該就是靈果。”
“也就是說,補充靈力隻是僞裝,靈果真正的作用,是影響人的神志。”
上官修突然清清嗓子。
沒什麼情緒地望了上官修一眼,陳青繼續:“洛水本就是一個幻境場,加上靈果對神志的侵蝕與影響,他便可在此随意調取鎮中人的記憶。”
“以我們先前待的幾日經驗來看,他将這些人從最痛苦的記憶中拯救出來,以此讓這些人對他産生信賴。再然後,他會慢慢引誘并控制這些信賴他的人或修士為他所用。”
白月書很快想通其中關節:“那麼修士們之所以學會逆轉經脈,應該就是他在幻境中灌輸的;也因為他在幻境場内擁有絕對的控制權,所以他可以随意改變鎮中人的記憶。”
“這便能解釋為什麼從洛水鎮出去的修士,都失去了在洛水的這段經曆。”
陳青打了個響指。
“那我有個問題。”
鐘安林做思考狀:“以靈果補充靈力并同化洛水鎮人,再用幻境控制這些人的崇拜自己、引導他們學會逆轉經脈,最後通過祭典,以法器收集大量靈力。而這些人一旦離開洛水,便随即失憶并随時暴斃……”
“這個創造出洛水鎮的修士,他的目的是什麼?”
沒人接話,隻有指尖輕叩桌面的聲音不時響起。
不等衆人有所反應,又有人開口——
“我也有一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