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何映安撫地捏了下他的手腕:“沒掉,我拿走了。”
梁潼頓了一下,沒撒手:“我想坐會。”
布藝沙發很适合在上面或躺或坐,柔軟的回彈棉親昵地包裹着他,梁潼幾乎想倒下來睡會。何映給他拿來了一個靠枕,見他打了個哈欠,沉默了一會問道:“要睡會嗎?”
“太麻煩你了。”梁潼嘴上這麼說,實際上已經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往後倒。反正一時也走不了,能賴在何映這他求之不得。
唯一有點遺憾的是他現在看不見東西,隻能靠想象以及之前送蛋糕時瞥到的幾眼來構建何映家的陳設。
會和他們上輩子的家很像嗎?
還是會刻意地避免一切相似的要素呢?
他甚至認真地感受着拖鞋的軟硬程度,以此判斷這個家是否存在另一個主人,哪怕從之前的試探可見這個可能性微乎其微,但還是讓梁潼心中一滞。
酒精與失明讓人不安,微末的情緒在懷疑中放大,哪怕一直冷靜自持的梁潼,都很難保存着遊刃有餘的僞裝。
在這種時候,他難得地想要一個擁抱。
于是他試圖開口,辨認對方的位置:“何映……?”
何映就站在旁邊,處于一種自己都難以解釋的心理,安靜地看梁潼,像麥田裡的稻草人,屹立着守護他的珍寶。
稻草人不能開口,一出聲,風就會把他的心跳傳遍曠野。
他目光遠比平時梁潼看到的溫柔,輕輕地描摹着梁潼的面部。這是六年以來,他第一次認真看梁潼的臉。
線條比以前更鋒利,血色也更少,像一張薄但邊角鋒利的紙,稍不注意會割傷手。梁潼蓄長了頭發,及肩的黑發很适合在腦後紮一個小辮,但散着也很合适,不會顯得女氣。
他突然想起,有很多人說他和梁潼很像。
不是五官的像,是殊途同歸的像,隻消一眼,就能做出他們會走到一起的判斷。
他們被無形的線牽在一起,上輩子也好,這輩子也罷,似乎非要用決絕的劍才能切開這段孽。
而利劍就握在何映自己手中。
客廳隻開了玄關燈,室内顯得很暗,在潮水般的寂靜湧上來前,何映還是給失明的溺水者丢出了一塊浮木:“嗯。”
梁潼原本因為得不到回應打算起身,聞言終于放松地躺平了。
“什麼叫習慣了。”何映不是什麼善人,一時的心軟是需要梁潼支付價格的,此時正咄咄逼人地和他算賬,“你經常喝酒?你不是酒精過敏嗎。”
聽起來心情很不好。
梁潼弱弱地辯解道:“工作需要,其實平時也不怎麼喝。”
何映蹲下來了,明知對方看不到卻還是直視着他的眼睛問:“為什麼要走這條路。”
月亮明明應該與詩歌文學為伍,卻要墜入世俗氣的山谷,落入欲望纏身的水潭。
梁潼的嘴開開合合,半天沒說出來。何映也耐心地等着,心想梁潼再敢和他說養家糊口,他現在就打車把這人丢醫院去。
不料梁潼伸手,精準地摸到了他的臉,像是醉鬼調戲人一樣,點點他的臉,一語雙關道:“你在這啊。”
很難形容那一刻何映的心情,他在複雜的情緒挨個翻滾過幾圈後艱難地開口:“梁潼,沒必要。我們倆就這樣了。”
梁潼的手毫無征兆地垂了下去,人倒是比之前清醒,他的酒勁有點緩過來了,但心情還沒有,咬着牙想,這是在拒絕。
何映不是說,不行,而是說沒必要。
前者還有讨價還價的餘地,後者卻是無可挽回的告别。
一向在感情上遲鈍的梁潼終于機敏了一回,他閉眼又睜開,以破釜沉舟的氣勢說:“我愛你。”
“你不要推開我。”
像無法溝通的小孩子耍無賴一樣,令人讨厭。
他既然沒法溫和地挽回,那就幹脆變回原本的強勢。
沒必要,沒必要——
梁潼全身發冷,幾乎止不住地顫抖。
——他終于還是被何映逼瘋了。
一股力抓住了何映的領口,不知道這醉鬼加半瞎哪來的判斷與力氣,反正在那一刻把沒有防備的何映拽得向前一撲——
遠比主人态度要柔軟的唇貼了上來,瘋狂地試圖侵入,摧枯拉朽地席卷過他曾經的領土,帶着視死如歸的壯烈。
月光親吻了玫瑰,在一個沒有星星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