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月亮已經和圓盤一樣,再過半個月,薇姬會嫁給祁碩,這是她替薇姬選好的歸宿。
他們的計劃必須通過薇姬的身份,薇姬是周天子最寵愛的孩子,每年諸侯進獻的各類财物中最精巧與最稀有,總會先送往薇姬與施夫人處。
她在五歲那年到達天下最繁華的城邑,阿爹的手掌總是粗糙幹燥,在見到天子出行的車隊時卻滲出汗水,她為了抓緊他的手,需要用很大的力氣。
他們隻是逃出來的奴隸,穿着殘破的衣服,時刻捂住身上屬于奴隸的标記防止被他人發現。
她聽到天子寵溺的笑聲,他說:“寡人的明珠。”
這一聲讓她從路邊跪拜的人群中擡起頭,刺眼的陽光下,她看到天子單手抱着薇姬。薇姬隻有三歲,擁有的一切已經比她這輩子會有的還要多。
幫助過他們的宋國大夫莫名地盯着她的臉,久到她的臉頰漲得通紅,他卻隻是道:“你和王女長得有些像。”
她不懂當時的心情,許多年後她仰望他依然俊朗的臉,終于明白了自己裝滿期待的心。
她的手指輕輕撫摸自己的臉頰,她不喜自己的名字與出生,但難得的是她擁有一副和王女相似的長相。
她會替代薇姬,幫助他達成心願,而薇姬,在嫁給祁碩之後,才能避免殺身之禍。
影子在月下被拉得細長,從地上蜿蜒至牆壁上時,隻見影子垂下脖頸,她長長地歎息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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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瑤從夢中驚醒,她喘着氣,手掌貼着心口,後背的衣物已被冷汗浸濕。
或是阿粟的下場給她帶來的陰影,她罕見地做了夢。
她已經許久沒有夢到過去了。
夢中是一枚浮動在水面的圓月,月亮表面波光粼粼。
她以為自己在看水中的倒影,但是不斷進入口鼻的冰冷河水提醒她,她是從河底見到了挂在天空中的月亮。
瀕臨窒息的痛苦中,有人奮力向她遊來,他的衣袍被水泡得鼓起,身形瘦小得快被河水沖散,他的手臂揮舞得用力,可他遊不到她身邊,她離他越來越遠。
夢裡的她很失望。
但是她在下墜到黑暗河底的時候,她又看見他了,他拉着她的手往岸邊遊,她其實期望永遠到不了岸邊,這樣她擁有永遠不會松開她的手。
“你是一個奴隸。”阿瑤喃喃重複夢中出現的這句話。
是一個女子的聲音,在她将要見到河面上的月色時,這道聲音沖破所有阻礙出現在她腦海中。
“你是一個奴隸。”溫柔聲音不斷重複,帶着母親的溫柔,但又像是詭谲的咒語。
夢中她拼命抓緊交握的手,但他還是消失了,隻有河水從她的指縫穿梭而過,隻有河水将她重新拉回黑暗。
“溺水?”阿瑤語氣遲疑。
是了,在跟随王姬從洛邑前往雍國的途中,隊伍遇到了船難,夜晚的漢水洶湧澎湃,很快将她吞噬,她在昏迷前,看到祁碩因為用力而變得猙獰的臉龐。
是祁碩救了落水的她,才讓她沒有和其他人一樣葬身魚腹。她醒來時,祁碩守在她的床邊,雙手緊緊包裹着她的手掌,就像在河水中一樣。
他的頭發往下滴着水,有一滴落在她的眼下,讓她醒來時以為是自己的淚水。
她像是做了一個久遠的夢,夢中向她遊來的身影被洶湧的河水裹挾,但是他一直遊向她的方向,讓她覺得很滿足。
“不,不對。”阿瑤蓦地睜大眼睛,在無聲無息的黑暗中,寒意從腳底迅速傳到心髒,她的呼吸變得急促。
目之所及盡是漆黑一片,讓阿瑤覺得對面有野獸正張大嘴巴露出獠牙。
她的眸光顫抖不止,她記起來夢裡抓住她的手掌不是成年男子的手。
而是在她小時候,有人跳下湍急的河流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