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瑤在醒來後不久便有人告知她門外有人尋。通知她的人是從前與她同屋的婢女,低着頭聲如蚊蚋地說道:“是之前一直來找你的那名男子。”
她們偷偷跟在阿瑤身後見過。
見到熟人,阿瑤問起了另一名婢女:“圃芽呢?”
婢女的聲音更加細弱,“她突然擁有巨額的錢财,情人起了争奪的心思,在與圃芽争鬥時将圃芽推倒,她撞到水井邊緣,當場就死了。”
她頓了一下,繼續道:“是一屍兩命。”
欺騙圃芽的男子,是一落魄了好幾代的貴族,他靠着圃芽生存,卻又瞧不起她的身份,在見到她捧回的錢财時生了貪念,想要獨吞。
這讓婢女産生了兔死狐悲之感,原本因阿瑤而起的浮躁心思,在圃芽的慘狀面前消失殆盡,她的語氣有些悲哀:“滄姑說得對,奴隸永遠是奴隸,禮制是永恒不變的。”
即使圃芽死了,害死她的人卻不用賠償性命。圃芽活着時能反抗的,也隻有與她同屬一個身份的阿瑤。
她們都猜到了圃芽怎麼得到不匹配的财物,可人已死亡,她們不知道該如何評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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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對容貌出色的男女即使站在角落,依舊吸引着過往行人的目光。
雍殊停了下來,窺探他人私事不是他會做的事情,他應該立即登上馬車,去往需要他的邊境。
在旁人看來,阿瑤和祁碩已經是定下婚姻的未婚男女,他們常常一同進出,行為親密。即使産生了矛盾,那也隻是暫時的,沒有人會覺得阿瑤舍得放棄前途一片光明的祁碩。
雍殊的目光落在阿瑤身上。
她的臉上挂着不耐煩的神情,雙手環抱于身前,以實際的舉動表達她的抗拒。任誰看了這副情形,都不會相信在幾天前她還和面前的男子計劃以後的生活。
至于她對面的祁碩,他的臉色還有些蒼白疲倦,像是一夜未眠。
祁碩哀傷地注視阿瑤的警惕。
他難以扮演一個和自己完全不符的性格,他活在陰暗的角落,年幼時他仰望擁有繼承資格的兄長被父親指導劍術,羨慕友人淡然自若的行事作風。
他既無法靠近光亮,又在黑暗中無所适從。
後來他跟随恩師宣寅,成為不為人知的刺客,他總算在暗處找到了自己的落腳地。
玄寅告誡他不該期盼友誼與愛情,少有人能容忍黑暗,而黑暗中的人會被光亮灼傷。明與暗,将一天劃分成兩個階段,不可能有共存的時候。
“我一直陰郁多思,行事謹慎,如同陰溝中的老鼠,我在你面前隐藏本性,仿佛對一切未知都擁有期待。”祁碩撫摸身上佩劍的花紋,喃喃道,“其實都是僞裝,我害怕你會發現我的真面目,那時我沒有了現在的職位和生活,我已經不具備什麼了,我認為你會抛棄我。”
宣寅将他視為得意的弟子,将畢生所學與信奉的理念都傳授給他。他因恩師的看重而懷疑自己隻能存于暗處的品格,又為自己不能遵循恩師遺志而愧疚。
他本來就是這樣的人,因此薇姬第一眼沒有看到他,她隻喜歡一切燦爛光明的人。
“我已經選擇和你在一起。”阿瑤不解地說道,她能夠接受祁碩,說明她不會在意他的一些缺點。
祁碩在她疑惑的注視中頹敗地别開眼。
他應該怎麼和她說明?
阿瑤從來沒有認真觀察過自己的眼睛,這雙眼睛像是得到太陽的恩賜,她的瞳孔擁有和陽光一般的顔色,是剔透澄澈的寶石。
可是當祁碩靠近了,才知道太過幹淨的寶石會透着冰寒之感,寶石中隻有空茫,他無法觸碰到阿瑤的情感。
她的選擇像是一種施舍,這會讓被她選中的人患得患失,并且以為自己需要付出更多才能得到她的心。
可是就像是無底洞,他總是無法在她眼中看到想要的愛意。
“你對我有男女之間的愛意嗎?”在欣喜過後,這個問題一直藏在他的心中。
從前他以為是身份的鴻溝令他無法靠近,可是在他消除了兩人之間的距離後,他仍然接近不了她真實的内心。
阿聽到他的問題微微一愣,随後道:“這重要嗎?”
她不懂祁碩想要的情感,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對她産生濃烈的感情。過去她擁有的東西太多,讓現在的一切都顯得不值錢。
祁碩了然地笑了笑。
他總想依靠外物尋找方法。
對于一個身份低下的女奴,她需要什麼?
金錢,地位的提高,不被限制的自由。
她雖失去了記憶,可過去十七年的奢靡生活已經養成了她的習慣,她沒有在意的東西了。
他忽然伸手拉住了阿瑤的手臂,如同在城外他阻止她離開時一樣,隻是現在的力氣不如當時的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