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兄既然心意已決,我會向父君解釋。”雍殊應允下來。
見雍殊答應,雍尚面露感激,他鄭重地行了一禮:“多謝子安。”
已近黃昏,且事已畢了,雍尚本該離去,但是他又想起下午的驚鴻一瞥。
雍殊以禮相待旁人,從不惡語相向,越是如此,越顯得那位女子的遭遇奇特,這些威脅的話語若是由雍衡的口說出并不顯得奇怪,但是說這些話的卻是雍殊。
雍尚的心情從乍見時的同情漸漸演變為好奇,或許是誤會,他隻聽到了隻言片語,不足以拼湊真相,若是因此便懷疑雍殊為人,那真是狼心狗肺了。
雍殊對雍尚的糾結視若無睹,他含笑道:“今夜有宴席招待遠道而來的王師,堂兄與我一同前往罷。”
作為雍國中人,招待宴席他理應出席,因此雍尚沒有推脫。
他将下午的奇遇視作誤會,漸漸不再産生窺探之心。
-
外邊的鼓聲激昂,人聲喧嘩,他們正在熱烈慶祝取得的勝利,阿瑤聽得心煩意亂。
她将手中的書卷蓋上,快步行至帳外,遠處燈火明亮,隐隐有食物的香氣傳來。方才送來的夕食比往常豐盛,阿瑤順勢一問,才從送來食物的仆從口中知曉慶功宴在今晚舉行。
王師中的成員都是周國的貴族,這些從洛邑而來的貴客想必正在宴上聽着歡快的歌舞,享用雍國獨有的美食。
她情不自禁地往那處明亮之地走去,剛踏出幾步,守在附近的士兵連忙跟上并攔在她面前:“姑娘留步。”
他語氣客氣,動作卻利落幹脆。阿瑤瞥見他握着長矛的手背青筋鼓起,是用力所緻。如果她執意前去,恐怕這把豎立在地上的長矛會擋在她身前。
阿瑤疑惑地問道:“昨日我尚能外出,為何今日不能?”
士兵也不明白。下午公子殊勝利後步伐匆匆回來,卻在門外停下,他的身影半隐在帳内光線晦暗處,周身氣息壓抑,士兵聽到他的命令:“王師離開前,不要讓她離開主帳。”
這位随行在公子殊身邊的女子有着嬌豔明媚的容貌,若不是軍紀嚴明,恐怕軍隊中不少士兵舍不得将眼神從她身上挪開。他們私底下議論,公子殊連到平末這艱苦之地都将她帶在身邊,恐怕是擔憂自己在戰場上遭遇不測後美人改投他人懷抱。
有年少的士兵一知半解:“可在平末,美人不也有機會投向他人嗎?”
這般癡話引來一陣哄笑,周圍人打啞謎道:“你是個惜花的。”
想來這位女子不知公子殊的心思,否則前幾日也不會有閑心亂逛,士兵半垂着視線,回道:“這是司馬的命令。”
雍殊暫代司馬一職,軍中以職位相稱。
阿瑤眉毛一挑,她挑着關鍵處問:“這是要關我到何時?”
“王師離開之後。”他補充道,“或許是怕他們沖撞了姑娘。”
阿瑤不信,雍殊強調身份尊卑,時刻提醒她不要行使超過自己身份的權力,怎麼可能擔心這些貴族子弟沖撞了一個女奴。
王師……雍殊是有什麼顧慮嗎?
阿瑤無奈道:“好吧,煩請為我添些熱水來。”
說完,她轉身走回。見她配合,士兵的身體放松下來,長矛上緊握的手臂漸漸卸下力道。
便在此時,面前身型纖弱的女子忽然向側邊奔跑而去,風揚起她的衣裙,仿佛她被挾着飄走。
士兵反應過來後急忙追去:“停下!停下!”
晉軍如密不透風的烏雲壓在平末數日,現下打下勝仗,幾乎是不少人難以置信的奇迹,最初的如夢如幻過去後,自豪感升騰而起。幾位軍佐也知道他們前些時日心中壓抑,遂隻留下幾人看守要地,其餘士兵皆在宴會外歡騰慶祝。看守主帳的其他人走不開,隻有那位和阿瑤搭話的士兵窮追不舍。
阿瑤從士兵的話中得知雍殊介意她與王師中人産生牽扯,她猜想這恐怕便是轉機,因此她奮力朝宴席跑去。
離光亮處更近了,但是身後讓她停下的呼喊也更靠近,她感覺士兵伸手抓她的手掌将要拽住她的頭發。
雍尚誤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女子的裙擺如雲彩絢麗,桃花般的發帶紛飛,她踏步而來,宛若仙人,一切仿佛是他醉酒後誤入仙境。
他雖以醒酒為借口暫時從宴席離開,但是他知曉自己未醉。
那女子見到他時眸光一亮,倉惶躲至他身後。
雍尚看着氣喘籲籲的士兵,不贊同道:“今夜客人衆多,你持武器奔跑,恐令人不安。”
士兵見已經在宴席之外,又聽到雍尚的提醒,心中大駭,他隻顧着追逐阿瑤,卻忘記了參加宴席的客人來自周國,若是撞見的不是雍尚,而是周國中的任意一人,隻怕會被懷疑是雍國别有所圖。
“是怎麼回事?”雍尚見他想明白了,繼續問道。
士兵不滿地看着他身後的女子,回道:“司馬不許姑娘離開主帳,她卻私自離開,我才追她至此。”
阿瑤對身前的男子求助道:“我隻是好奇宴會是何模樣,并無其他心思。”
雍尚知道自己應該将這個陌生女子交給士兵,讓他履行職責帶她回去。可是她發飾淩亂,神情懇求,好像他是最後的救命稻草,讓他不忍無視她的遭遇。
雍尚對着士兵道:“我會看好她,不令她出現在其他人面前。”
士兵無奈,隻能領命離開。
宴會過半,不再如開始時喧嚣。他們所處的環境在大帳側後方,被帳篷龐大的影子籠罩,經過的人如果不仔細查看,很難知道此處藏有人在。
雍尚見她弓着身體呼吸急促,還未從方才激烈的奔跑中緩和過來,下意識便将手中的酒樽遞到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