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明顯的是,她也都還記得。
她反射性地後退,腳步虛浮,細高鞋跟剛落地,還未站直,就已經被清健長臂攬過肩膀。
程硯深手掌撫過她單薄的肩胛,方才的酒香還未散去,一點澀意後是醇厚的濃香,還有他低沉的音色:“小心。”
電梯門在身後打開,打破了旖旎昧色。
沈洛怡迅速回神,手臂擋在胸前,隔開禮貌的距離,低聲道:“謝謝。”
話一出口,又覺得自己弱了幾分氣勢。這人面上冷清,氣定神閑,可又隐約暗示兩句,攪得她心神不甯。
秀氣的眉心輕折,若不是沈江岸處處叮咛她在外一定要保持淑女形象,怕不是她這會兒已經刺了幾句回去。
咬着唇瓣,忍了又忍,沈洛怡的語氣裡還是瀉了幾分陰陽怪氣:“程先生,還真是紳士風度。”
仿佛聽不出她話裡的深意,程硯深輕輕颔首,收回手臂,手指仿佛無意間擦過她的裙邊,然後插在西褲口袋。
程硯深很是雲淡風輕地收下她的贊美,并友好地回應:“久聞沈小姐大名,今日一見——”
他忽地停住,裙角微翹,面上幾分散漫。
沈洛怡正豎着耳朵準備接受他的誇贊,沒想到他停在關鍵位置上,心下煩躁,面上還是溫婉淺笑,提起裙角走出電梯。
可走了兩步,眼波卻又橫了過去,忍不住問:“今日一見,怎麼了?”
程硯深跟上她的腳步,掀唇,露出一個清潤溫雅的笑容:“我很喜歡你的禮物。”
和他手上的腕表同款的禮物。
“可能未婚夫妻之間是有些默契在的。”嗓音徐徐,看着她微變的表情,他又添上了一句。
不如不添。
也是,她怎麼會指望在程硯深這裡聽到什麼好聽的話。
沈洛怡皺了皺精緻的鼻尖,平順了幾輪呼吸,又牽起嘴角,溫溫一笑,隻當不知他其他意思:“哦?”
“程總,是想說什麼?”
舊情人見面大概是這個世界最尴尬的事情,沈洛怡這會兒發現,比這更尴尬的事情也是有的,就比如這時,和睡過的還算不上舊情人見面,兩個人還要裝腔作勢,和諧共處。
不過也可能是沈洛怡單方面的尴尬,至少程硯深面上一派平靜,嗓音溫淡,不疾不徐:“我以為是沈小姐想說些什麼的,看來是我想錯了。”
“禮物我很喜歡。”
話說半分,又回到了最初的原點。
酒莊裡暖色系的燈光落在她面上,仿佛在她雪白的面上撒上了一層金粉,她眼尾挑起,紅唇微嘟,那些妝容下刻意隐藏的明豔姣麗浮上,風情搖曳。
杏眸通透,流轉着幾分惱色:“确實,我也很喜歡。”
花了大價錢的收藏款腕表,誰能不喜歡?
如果不是撞了款還花的是她的錢的話,她會更喜歡。
“不過——”卷翹的長睫投下一道黑影,唇珠微微嘟起,殷紅誘人,“畢竟第一次見面,自然是希望大家都留下些好印象的,程總喜歡我的禮物,那就再好不過了。”
“至于其他的,我都理解的,畢竟程總太忙了。”
以退為進,沈洛怡一番話說的冠冕堂皇,隻差明說程硯深沒帶見面禮有失紳士風範。
“确實太忙了。”薄唇綴上淺淡弧度。
程硯深行至她身側,慢條斯理摘下胸口的那枚藍鈴花胸針,收進口袋,将她的暗諷化作真誠的陳述:“畢竟這次的并購關系重大,是要謹慎些的。”
“……”原以為是把利劍,卻隻打在了棉花上。
沈洛怡停下腳步,揚起下巴望向身側的俊美男人。
近在咫尺的距離,并肩而走的關系。
星點火苗在瞳孔中燃起,似是含着一汪春水,慵懶又嬌豔,一身素裙全然壓不住她秾麗攻擊性的五官。
夜色深了,高跟鞋落在石盤路的聲音清脆,似有回音。
她煩躁的時候總喜歡踮起腳,隻留高跟鞋鞋尖輕點地面,翹起鞋跟,她知道這不符合淑女氣質,但有時也會忍不住。
沈洛怡定了定神,餘光望見黑色的勞斯萊斯轎車已經停在酒莊門口,擡步向前走,迎着晚風,描繪着曼妙纖盈的身姿。
裙角在身後微揚,烏發散亂,将那副優雅得仿佛标準答案的畫卷撕開一道口子。
打開車門,她忽然回過頭,側臉清絕,沈洛怡彎起嘴角,輕靈音色中勾着笑:“程總還真是公私分明,受教了。”
講公事的時候,畫風突轉繞到私事;說到私事,又回到他們合作的并購案上。
他跟在她身後,冷白指骨扣在車門上,程硯深微微垂首,迎上她愈加潋滟的含情眸,嘴角噙着笑,矜淡清冷。
他沒解釋其他,輕輕替她阖上車門,清潤嗓音跟着輕飄飄落下:“不客氣。”
“順祝沈小姐,今晚好夢。”
像是柔軟的綢色,在冷清的京夜中,點綴上一抹暖色。
沈洛怡到家的時候已經很晚了,門禁什麼的隻是借口,偶爾晚歸沈江岸也不會說什麼,更何況他今天帶着她媽媽出差去了,更沒人管她了。
手包随手放在玄關處,沈洛怡慢吞吞地換鞋,面上盡是疲倦。
一道溫聲打破了夜晚的甯靜——
“回來了。”
客廳的燈沒開,沈洛怡以為沒人,卻沒想到沈之航在沙發上等她。
她揉了揉眼睛,含糊地應聲:“哥,你還沒睡呢?”
趴在沈之航腳邊昏昏欲睡的薩摩耶聽到聲音,耳朵立刻動了起來,爬起來就沖向沈洛怡,尾巴高高翹起,神氣又可愛。
沈洛怡剛換下鞋就被小狗撲了個滿懷,踉跄了兩步,彎起腰,揉了揉它的耳朵:“大本,怎麼這麼晚還不睡?”
坐在沙發上的男人緩緩站起,望向她的笑臉:“大本非要等你回來。”
沈洛怡摸了摸大本的腦袋,有些歉意:“今天有些太忙了,回來晚了,都忘記帶它出去溜溜了。”
“我晚上已經帶它出去轉過了。”沈之航溫笑,輕聲回。
沈洛怡聞言,默默站直了身體。
大本先天性髋關節發育不良,幼時做過關節置換手術,需要嚴格控制體重,每天都需要适量的運動。平常沈洛怡太忙的時候,都是家裡的阿姨幫忙遛狗的,她是真沒想到一向很忙碌的沈之航會特意空出時間卻幫她遛狗。
還等她到這個時間。
“今晚……”沈之航輕咳了聲,看着她和狗狗玩得開心,由心地微笑,又繼續問,“今晚和程家那位見面順利嗎?”
沉默。
沒開燈的客廳,隻有窗戶處透過的月光映照着兩個人的身影,隔着距離,沈洛怡看不清他的表情,也疲于去思考其他。
她今天真的有些累了。
“哥,你早點休息,好累啊,我也要睡覺了。”沈洛怡拍了拍大本的腦袋,小狗在她掌心蹭了蹭,然後乖順地跑回了自己的狗窩聽話地趴下。
沈洛怡打了個哈欠,自動略過了他的問題,往樓上走,不忘回頭和他道了句“晚安。”
客廳燈重新恢複安靜,一片昏暗之中,沈之航又再次坐下,一個人的沙發,比風聲更輕的是他一聲歎氣:“晚安。”
靜靜地在空氣中散開。
洗過澡,沈洛怡懶散地坐在房間的沙發上,披了件披肩,很是認真地塗抹着身體乳。
披肩順着柔膩的皮膚向下滑,她漫不經心地擡手扯回,手掌卻突然壓到了件硬物。
沈洛怡擰着眉,視線轉向她剛換下來的裙子,纖細手指探向口袋,她的表情蓦地認真起來。
一個紅色的方盒。
大概是程硯深的見面禮。
她緩緩坐直了身體,細細回想着,大概是出電梯時,程硯深放在她口袋裡的。
卷翹的睫毛垂下,她的目光定在手上的紅色方盒裡的那枚紅寶石戒指,來自Moussarieff的天然寶石,絲絨質感,折射着晶瑩的光澤。
她的困意登時一掃而光,Moussarieff的珠寶首飾有價無市,向來不是有錢就可以買到的。
隻是,沈洛怡确實沒有想過,程硯深的見面禮一出手就這麼隆重。
眼睫輕顫,她忽然想起剛剛在電梯裡拿着他的手機,卻因為信号問題中斷添加的微信好友。
點開自己的手機,沈洛怡視線灼灼落在了那個紅色的小圓點上。
CYS:【。】
沈洛怡輕笑了聲,哪有人的加好友驗證,隻發一個句号的。
未免也太敷衍了吧。
沈洛怡抱着雙腿,下巴抵在膝蓋上,眼波流轉,略一思忱,細指在屏幕上敲敲打打。
沈怡怡:【哪位?】
隔了幾分鐘,紅點再次出現。
CYS:【程硯深,程氏集團總裁,數字醫療信息化協會副主席,CH投資委員會首席執行官……】
沈怡怡:【???】
CYS:【我還有個新身份。】
CYS:【沈大小姐的未婚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