佯裝嗔怒道,“明知道外頭下着這樣大的雪,還騎馬做什麼?我看看摔得嚴重嗎。”
嬌豔奪目的姜杳杳,有着一雙燦若繁星的眼睛,笑起來勝過萬千春光,可這般鋒利銷骨的容貌下,卻是個溫柔恬靜的性子。
美則美矣,卻食之無味。
賀延年看似無意地一個側身,躲開了姜若慎的水蔥般細白的手指。
“杳杳,你我也大了,不宜來往過密,别人看見了難免閑話,你也到了議親的年紀,往後多為自己想想,你未來的夫君才會多喜你一些。”
“不說這些了,我家新來了個廚娘,做糕點一絕,我帶了些給你嘗嘗。”
少年卻沒有接遞過來的食盒,“我要回家了,甜掉牙的東西我不喜歡。”
姜若慎出身将門,卻是個弱柳扶風的身子,平日裡不大出門,見過的男子也不多,看上的隻有一個賀延年。
賀延年也不是平庸之輩,他的父親是當朝太師,他承繼了父親的才華,也是個文采斐然的翩翩公子,加之長相俊美,打馬過街時,常常敲動無數芳心。
可惜落花有情,流水無意。
意氣風發的少年紅衣張揚,馬蹄踏過涪京七拐八繞的長街,隻為赴姜若慎臨時起意設立的一場席面。
“你比上次晚了一炷香的時間,怎麼辦呢?”
姜若慎想起方才從窗邊看見的那些偷看賀延年的女子,得意地舉起一杯酒。
“姜小姐的酒用不着罰,在下也會主動去求。”少年故作老氣橫秋地模樣,雙手作揖,惹得對面的少女展顔一笑。
賀延年是個多情的人,這一點是涪京中衆所周知的事情,可年少氣盛的姜若慎從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覺得隻是外人不了解他。
那時候的她自負而天真,認為自己會是例外,笃定自己會是賀延年未來的妻子。
這一次,賀延年主動邀她賞雪,但卻說了這樣一堆奇怪的話。
什麼未來夫君,什麼甜掉牙的糕點,姜若慎腦海中不免跳出聽過的閑言碎語。
“賀家公子摘了涪京多少少女的芳心,好看的花折了一朵又一朵,最後還不是丢在地上。”
“你們不知道嗎?賀公子和尚書府白家的大小姐自小青梅竹馬,聽說差點都訂親了,鬧來鬧去最後還不是掰了?”
“少年人不都如此?他才幾歲,正是沒玩夠的年紀。”
……
與此同時,姜若慎想起了前幾日白家二小姐的及笄禮,排場十分大,她家也在邀請之列,隔着石橋遠遠地看見了白家大小姐,的确是個容貌标緻的美人。
白大小姐與賀延年是青梅竹馬這件事,姜若慎是知道的,不僅如此,她還知道他們二人有過一段情。
沖入紛紛揚揚的大雪,姜若慎小跑着按住棗紅馬的缰繩,繡花鞋踩在厚重的積雪裡,丢了一隻也顧不得。
“賀延年,為什麼?”
為什麼突然對我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為什麼偏偏是在白小姐從外祖家回來之後?
“沒有為什麼,姜小姐,你擋路了。”
好半晌,她才緩過勁來,言語帶了些懇求,“賀延年,你答應要陪我賞雪的,你明明答應過的。”
突如其來的低聲語言,令賀延年一怔,這幅梨花帶雨的可憐模樣誰看了都會軟下心腸。
可賀延年招惹過的姑娘如過江之鲫,誰的薄情能比過他。
“沒有為什麼,姜小姐說要賞雪,那我問你,你是會作詩,還是會彈琴?”
姜若慎一哽,她的确不擅長這些。
“你很無趣,除了美貌一無所有,久了誰都會膩,哪個男人娶妻會喜歡這樣的花瓶?”
話還未出口就被賀延年打斷,他承認姜若慎有着驚人的美貌,第一眼就吸引了他。
可是她太過柔弱,年輕男子骨子裡就喜歡刺激,太容易得到的東西就不會珍惜,他也從沒想過要娶她,美貌是最不稀罕的東西,将來總會有更美的出現。
“玩玩而已,姜小姐不會當真了吧?這杏花簪十分昂貴,全涪京隻有這一對,就當是賠罪。”賀延年調笑起來。
反正每次都這麼打發的,大家都知道他是個纨绔子弟,女方敢鬧也隻是毀自己名聲。
一聲“駕”,馬兒在雪地飛奔,隻剩下幾行淩亂的印坑。
後來,姜若慎在他們初相識的茶樓裡從天亮坐到天黑,賀延年也再未出現。
再相遇,是姜家滿門男丁戰死,皇帝為安撫剩餘的姜家軍,封她為縣主。
高坐在龍椅上的皇帝問她,“你可有什麼想要的賞賜?”
“臣女,想嫁賀太師之子賀延年為妻。”
額頭重重磕下。
上首天恩浩蕩,“準。”
……
一聲嬰兒啼哭聲響起,燒得有些糊塗的姜若慎突然清醒了些。
秦玉茗的孩子,出生了。
姜若慎嫁進賀家,不過是名義上占着正妻之位,第一年,賀家擡進來的妾室就一房接着一房,太多了,多到她記不清她們的名字。
姜若慎總想發笑,反正那些女人和她沒有區别,賀延年膩了就會換下一個。
隻是有一點她無可代替,賀延年屬意的正妻是白家小姐,可白小姐庶女之身,賀家長輩不肯答應,她是他不甘心卻不得不娶的“花瓶”妻子。
一輩子也擺脫不了的妻子。
從嫁進賀家的第一天,她就病了,這一病就是七年,他們從未做過真正的夫妻。
賀延年厭惡她,但對方不知道的是,她也同樣厭惡賀延年。
嫁給他,隻是為了出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