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茹見鴦命沒反應,避開那些糟心的事不提,隻撿那些高興的話圍着她說。
“竹茹,你,你是說?”鴦命側過頭,愣愣地看着跟前的竹茹,似乎不敢相信。
她翕動着毫無血色的嘴唇,突然發作,一把抓過竹茹的肩膀,歪着頭又急又快地問道:“我爹要放我出去了?竹茹,我爹是不是要放我出去了?”
竹茹被捏的難受,看着鴦命枯瘦的手臂上隻剩下明顯的青紫血管,不忍刺激她。
遂重重點頭,眼睛裡閃着一絲笑意。
被關在這座偏院裡已經三個月。
鴦命知道,那些爛污糟心的話即使傳不進她的耳朵裡。
但是這外頭人人都想她死。
可她偏不願死,她偏要堂堂正正的活。
她與他人,又何錯之有?
*
幾日的陰雨綿綿後,天終于放晴,目之所及都是點點春青。
鴦命這兩日心裡含着希冀,覺得身子也爽利了不少。所以主動提出要鍛煉身子,由竹茹架着她開始學步。
所幸成效不錯。
她抖着兩條面條兒似的腿,一手把着竹茹,一手撐在牆上,嘗試自己邁開步子往前走。她艱難地邁開腿,身子便不由自主地晃了晃,竹茹趕緊将她整個人圈在懷裡。
“郡主,要不歇歇吧?這也不是一日就能練成的。”竹茹擔憂道,剛才郡主一打擺子,她就忍不住屏住呼吸,生怕郡主摔了碰了。
鴦命鼻子一酸,搖了搖頭,從竹茹懷裡掙紮出來。
她調轉目光,指着廊下投射進來的一片陽光。輕喘上兩口氣,費力說道:“竹茹,你,你看,太陽就在那裡。”
她素白的衣裙污濁不堪,原本帶着嬰兒肥的臉頰凹陷下去,顯露出骨相,但那一雙渾圓的杏眸裡卻透着堅毅的神采,映得簡陋的屋舍竟憑添幾分光輝。
鴦命将背崩得筆直,沉默片刻,倔強道:“竹茹,我要站到那太陽底下去。”
竹茹紅了眼眶,心下苦笑。
郡主從小生性固執,一旦決定的事情,再無法輕易更改。也是這爛糟糟的事落到了郡主頭上,假使換個人……
“郡主,那您放心的往前走,奴婢就在這兒。”她按下心思,側身站着,用眼神鼓勵鴦命繼續往前走。
鴦命蹙着眉,抿緊唇,長長的睫羽在眼下投出一片陰影 。她認真地走着步子,像孩提時蹒跚學步般仔細。
半刻鐘後,她衣衫濕透,走到門邊。
“郡主,可要緊?”竹茹急聲問。
鴦命靠在門邊,劇烈地喘息着,胸口一起一伏。她搖了搖頭,豆大的汗珠從額角滑落。胸口仿佛燃着一團火,鼻翼間噴出來的氣息滾燙灼人,喉嚨裡也奇癢難耐。
竹茹憂心忡忡地瞧着鴦命。
鴦命勾起一抹虛弱的笑,氣若遊絲道:“你看,我這不是做到了嗎?”複又問,“竹茹,我爹……”
話還未完,她隻感覺眼前天旋地轉,被門檻一絆後整個人重重地垂直摔在地上。
喉嚨間的癢意再也無法壓制,突然間咳出一口黑血來。
“郡主!”竹茹吓得面如土色,急忙跑來扶起她。
“郡主,您怎麼了?”竹茹哆嗦着嘴唇,驚慌失措叫道,“郡主,您别吓奴婢啊!”
鴦命渾身又打起冷顫,臉色變得煞白,揪着竹茹的衣擺,不死心地追問:“竹,竹茹,我爹他……”
竹茹見此,眼淚撲簌簌地滾下來,止也止不住,哭道:“郡主,您放心,老爺,這兩日一定放您出去了。”
“您聽話,奴婢扶您去床上躺着嗷。”竹茹耐着性子哄着鴦命。
鴦命緩緩點頭,道了聲,“好。”
春風拂過串串紫藤,門外響起一連串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