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她看了眼鴦命,又把目光移到崔鴛身上。哼,這小子以後可别哭着後悔。
她又給鴦命續上茶水,突然想起自己竈上還煮着東西,忙讓兩個人自己聊,一陣風似得跑出門去。
鴦命眼看着林氏走遠,隻剩下她獨自和崔鴛待着。
二人相對無言,場面越發尴尬起來。
“無事,我就不打攪了,我先告辭了。”她放下茶杯,站了起來,輕聲道。
那張帶刺的嘴實在讓她心慌,剛才全憑着林氏在,這會兒林氏走了,她緊張得呼吸都不敢用力。
她盡量壓低自己的存在感,路過崔鴛身邊,被他挺拔的身影攔住去路,也不敢開口。
隻能微微側過身,避着他一點點挪出去,一會兒功夫,額上就冒出一層細密的汗珠。
直到避無可避,她才磕磕巴巴地開口,細聲細氣道:“你,能不能讓讓我?”
頭頂上清冷的竹香徐徐飄進她的鼻子,她的臉“轟”的一下全紅了,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處放,慌亂間受傷的手腕碰到門闆,她深吸口氣,疼得五官都扭曲成一團。
從前她面對崔鴛瘦弱的面孔,又想着他比她還小上一歲。心裡完全沒有那種想法,又是自小一塊兒長大,她純粹将他當親弟弟看待。記事後,她知道了二人之間有婚約,才意識到這份婚約和手足之情的不同來。
她雖不曾欽慕其他世家兒郎,也未曾将他當成托付終身的夫婿看待。所以前番才做出那些事來,那時她哄着他喚她阿姐,他就是像她現在一般羞怯。可如今二人身份颠倒,崔鴛擺脫了羸弱的身姿,氣勢冷漠。無端讓她懷念起曾經那個崔鴛,至少不會叫她有一種無地自容的感覺。
看着她臉上豐富的表情,崔鴛唇角挑起嘲弄。
“有事,以後也不必來打攪。”
落在頭頂的話,冷漠不帶一絲感情,砸得鴦命的臉一下子變得煞白,整個人搖搖欲墜。
崔鴛淡然地看着這一切。
想起鴦文禮在朝堂時的所作所為,他的眼裡閃過厭惡,終于側身避開。
鴦命死命咬住下唇,腳步虛浮地向門外奔去,連林氏走出來和她打招呼都沒聽見。
林氏眯着眼看了看,一臉的不明就裡。
直到崔鴛提着東西追上去,她才知道大事不好,連忙跟在後頭往外跑。
“哎哎哎,這是幹嘛了?”她把手胡亂擦了擦,一邊喊一邊跑,急得聲音都完全走調。
鴦命停在門口,被崔鴛喊住。
“你的東西,以後不要再拿來了。”崔鴛沒有廢話,追上鴦命後,直接将手裡的東西往門檻邊一放。
鴦命轉過身,錯愕地看着他的舉動,原來他竟厭惡她到這地步。
“這是我的心意,是我自己的體己,就連那茶葉,也是我另外出了銀子的。你可以收下的,這不是我……”她慌亂地想再解釋,吸了吸鼻子,眼眶裡的淚水差一點落出來。
她想說,這不是她爹給的,是她給的,和她爹無關。可她的一切,不都是她爹賦予的嗎?這樣的解釋,蒼白無力。
他偏過頭,臉上全是嫌惡之色,随即又變得毫無表情,生硬如鐵道:“不必。”
他們之間,不應該再有交集。
“鴦姑娘下次,還是先請示一下令尊比較好。”他耐心耗盡,提醒道。
斑駁的光影投射在他身上,将他的神情襯托得更加冰冷。
鴦命的那點小心思,一時無所遁形,她的臉青一陣紅一陣,張了張嘴,最終掉頭就跑。
“哎!”林氏緊趕慢趕,還是沒趕上,見東西都堆在門邊,氣得胸前起伏不定,道:“你這是做什麼?平白無故氣一個姑娘家,這就是你平日的君子氣度?”
她彎下腰去撿地上的東西,被揚起的塵土嗆得直咳嗽。
隔了一會,才語重心長道:“那都是她爹做的事,與她何幹?喀,你若這麼在意,又何必下水救她?左右她死了,爹哭娘泣的,不是正如你意?”
她努起嘴,想要再說點什麼,還是壓了回去。索性這根木頭,死也開不了竅。
鴦命不管不顧地往巷子口跑,隻聽見耳畔呼呼的風聲。
确實,她瞞着她爹,全憑着一股愣勁來找他。
她忘了,這已經不是前世對她言聽計從的崔鴛。
也不是那個,會不情不願叫她阿姐的崔鴛。
爹娘都會變,更何況是他呢?她苦笑兩聲。
她記得,那時候她剛記事,有好事的婆子到她跟前說嘴,說那個身闆瘦弱的小子是她指腹為婚的夫婿。
她剛開始不信,去向她娘求證,她娘拉過崔鴛的手,告訴他,他就是她未來的夫婿,她不可置信,這個人明明連桶水都提不起來,怎麼可能是她的夫婿,她癟癟嘴,當時就哭了,崔鴛闆着臉,從袖子裡摸出一張幹淨的手帕,把她的眼淚擦幹,連句好聽的話都沒有說。
當時,她就很不喜歡他。後來事實證明,人的第一眼是很準的。後面她幹任何壞事,她爹她娘都能第一時間知道是她做的,偏偏他還要在她爹她娘面前當好人,替她擔下那些責罰。他越是這樣她就越是讨厭他。
可現在的崔鴛,陌生的讓她連靠近的勇氣都沒有。
她耷拉着腦袋,跑到馬車邊,飛快地上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