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氏乖覺地坐在他身邊,小口小口咽着粥。她看到鴦命緩步走進來,眼睛裡亮起一絲光芒。
“今日我告了一天假,正好在家陪陪你娘。”鴦文禮頭也沒擡,專心緻志地看着夫人把嘴裡的粥咽下去。
他又撇了眼鴦命,道:“看你這副打扮,這是又要出門去?”
鴦命“嗯”了一聲,決定還是如實告訴他比較好,“三日假結束了,左右在家也是閑着,這手也不礙着什麼事。而且這兩日,應該會來一個新夫子,女兒想着,還是留下個好印象比較好。”
話畢,鴦文禮的面色瞬間變得古怪,他看了眼一本正經的鴦命。
這是轉性子了?
還是有别的内情?
“你可知這新上任的夫子是誰?”他擰着眉,觀察着女兒的神情。
是誰?反正不可能是她最想見到的人?
鴦命低着頭,耐心回答道:“女兒不知。”
看她的神情不似作假,鴦文禮趁機道:“還是在家休養幾天吧。”
往日最憊于課業的人,今兒上趕着要去書院。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他信她才有鬼。
鴦命低着頭不吭聲。
鴦文禮注視着自己的女兒。少女眼睫低垂,衣裙鮮明,一根碧玉簪襯托得她宛如一朵嬌嫩的花,也算得上是玄京城數一數二的閨秀。
見她不說話,鴦文禮心下歎了幾口氣,不知何時,這副皮相下長出了此等傲骨。
分明從前,最是乖順聽話。
作為親生父親,又怎麼忍心親手折斷呢?
他揮了揮手,還是眼不見為淨。
鴦命福了福身,沉默的帶着竹茹坐上馬車。
竹茹遞過茶水,她搖了搖頭,一副不欲多言的樣子。
她知道她爹是擔心她,所以讓她在家休養。可是成鳥若不放手,雛鳥怎麼學會獨自飛行?前世她一直生活在庇護下,養出一副刁蠻跋扈的性格。
惹事總有爹娘在後頭收拾爛攤子。
到最後,她甚至連自救的法子都沒有。
揭過不提,她又想起她爹一反常态,沒上早朝的事來。明明前日還忙着處理政事,今日就這麼空閑了嗎?
要知道,雖然她爹沒什麼政績可言。可作為吏部尚書,政務繁冗那是不用說的。
風裡雨裡,也沒見他告過一日假。
她思忖半晌也沒個結果,馬車倒是停在了書院門口。
陸陸續續的學子從車廂旁擦身而過。
高聲闊論這三日各自身邊發生的趣事。
至臻書院是前朝流傳下來的書院,享有極高的盛名。因着已逝惠賢皇後的開明,在書院西側建了坐女學,招錄适齡的官家女眷和優秀的民女就讀,鼓勵當世女兒應有不輸男兒之志。時稱敬賢女學,既有緬懷已逝皇後的意思,也有禮敬先賢之意。
惠賢皇後薨逝後,皇帝為了彰顯對先皇後的敬重,将敬賢女學并入至臻書院。
自此,敬賢女學教授課業的夫子,也從單一的女夫子,夾雜上一兩名至臻書院德高望重的男夫子。
竹茹替鴦命挑起車簾,鴦命探出腦袋,微微愣神。
從前她最不喜歡來女學,那幾個女夫子翻來覆去,隻會生搬硬套《女戒》、《女則》的内容。完全将惠賢皇後的初衷丢了個幹淨。
想起那些不絕于耳,如同和尚念經般的教法,她的頭又開始隐隐作痛。
“喂!”清亮的女音響起。
鴦命緩緩邁下馬車,朝着聲音的來源望去。
穿一身淡藍色繡百蝶襦裙的韓钰,此刻昂首站在女學門口的台階上。
從他人的角度看去,明顯是驕蠻的長甯郡主又要欺負同窗。
一時間,周圍的同窗神色各異,紛紛停下來駐足觀看。
鴦命不理解她的意思,也不知道她這聲到底喚的是誰。她四下環顧一圈,見周圍隻有她,不确定地擡起手指,指了指自己。
“我?”她略帶疑惑地對上韓钰的視線。
韓钰上下打量她兩眼,耐心耗盡,羞惱道:“還看,說的就是你!”
“喂,還不趕緊跟上來。我可沒耐心和你耗下去!”她扭頭就走,步伐急促,仿佛後頭有人在追她。
鴦命定了定神,看着周圍的同窗都着急忙慌得朝書院裡跑。
她心裡警鈴大作,簡單吩咐兩聲竹茹,讓她下學後再來接她。雙手提起裙擺,想也不想就朝着西側的女學跑去,加入到狂奔的人流中。
七拐八繞,終于到了學舍的門口,她扶着牆壁,喘得像夏日裡吐舌頭的犬。
“今日又遲到了?”拉長着臉的女夫子守在門口。
手中的戒尺敲了敲學舍的牆壁,發出“哒哒”的響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