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又想不出更好的方法。毫無頭緒,隻能固執重複道:“你不能——”他頓了一下,握緊執劍的手,擡起眼皮,一字一頓道:“不能帶姑娘進去。”
“讓開。”崔鴛慢慢眯眼,他的話音裡帶了一絲涼意。
他所作所為,還輪不到他來置喙。他用肩膀撞開烏實,抱着鴦命步步走進去。
烏實咬了咬牙,面露不甘放開手,轉過身,緊緊跟在他身後進去,眼中密切觀察他的舉動。若是他有不軌之舉,他手中的軟劍必然要見血。他斂眸想起密林中的那群玄衣人,雖然他最後自損一千,但是他們也沒有好到哪裡去。
這人三番五次救下姑娘,又是大人的死敵一派系,必有所圖。他離開的功夫,他就能憑空冒出來,救下姑娘,使得衆人對他感恩戴德,心機之深,令人不齒。
他冷笑一聲。眼看着崔鴛把鴦命放在床上。
“姑娘已經放下,閣下可以出去了。”
崔鴛“嗯”了一聲,準備出去,又想起他還站在床邊,沒有要走的迹象,諷刺道:“鴦大人,派你來保護她,應該不是這樣近距離的保護吧?”
他說的近距離保護,是任憑鴦命睡着,站在她的床邊保護。
再說了,鴦文禮本就派他來保護她,若非他擅離職守,她怎麼會陷入危險的境地?要是他再晚來一步……他想想就害怕。
“你!”烏實沒再說下去,臉色鐵青,抱臂隐隐有與他對峙的意思。
出了這樣突然的事情,再加上溫氏和鴦命都昏睡過去,莊子裡一時間隻能由徐管事主持大局,把一應善後的事吩咐下去。該扔的扔,該掃的掃。白石村的村民大多心地純良,再加上平日受了莊子裡不少恩惠,都拖家帶口的趕過來幫忙。
就這麼忙碌了半天,天光已然大亮。
崔鴛和沈赸已經先行告辭,他們不欲和鴦文禮打照面,到時候傳出去,本就多疑的皇帝說不定來個直接問罪。畢竟勘測天象,徹夜不歸,要找借口都有些牽強。錦衣衛的诏獄正等着換換新鮮血液呢。
鴦府,書房内。
“你說什麼?”鴦文禮阖着眼,坐在軟凳上,順子正站在他身邊,微微彎腰幫他剔除多餘的胡須。小而尖利的銅制剃刀,遊走在鴦文禮的唇邊,這是他每隔幾日都必須要做的事,有一把整潔美觀的胡須,對于為官者都是稀松平常的事。
烏矣半跪在冷硬的地面上,面色凝重,回答得極快:“大人,夫人和姑娘出事了!”
沒等鴦文禮反應過來,他道:“烏實剛傳來消息,昨夜夫人的莊子裡突然走水,火勢迅猛,眼下夫人和姑娘正陷入昏迷中。”
鴦文禮心裡咯噔一聲,從軟凳上直挺挺站起來,眼裡閃過一抹慌亂和無措。對于權勢在握,喜怒都不會外露的鴦文禮來說,這證明了此時他已經完全失态。
順子沒有來得及收回剃刀,這一下,鴦文禮本已蓄長的美髯,被削去大半,輕盈的落在地上,僅剩的一小撮不倫不類的挂在臉上,讓人見了不免發笑。幸好沒有傷到皮肉 。
鴦文禮目光渙散,上下嘴皮翕動兩下,似乎還不能夠理解烏矣話中的意思。什麼叫出事了?怎麼會突然走水?
他反應過來後,眼睛眯成縫隙,從中迸射出一道懾人的寒光,緊緊釘在烏矣的臉上。
順子不安的看着鴦文禮的胡須,心裡暗暗叫苦。老爺一向以擁有這把美髯為傲,他怎麼就沒控制住這雙該死的手呢,他已經看見了整年的月錢在向他揮手告别。幸好鴦文禮眼下沒有功夫搭理他,反而擡了擡下巴,打發他出去。
他欠了欠身,趕緊撤了出去。
“夫人和蠻蠻現在可要緊?莊子裡怎麼好端端會走水?可有查明到底是誰縱火?”他一連串抛出幾個問題,帶着雷霆之勢。若是仔細觀察,能看到他渾身緊繃,隐沒在袖中的手,不可遏制的顫抖個不停。
烏矣依言一一回禀:“夫人和姑娘現下還在昏迷,說是并無大礙。烏實昨夜在火勢剛起的時候,就已經發現了縱火之人,隻可惜追随而去卻被團團圍困,并沒有抓到。”他皺了皺眉,說出心裡的推測:“恐怕是陛下派來的人。”
話畢,隻見鴦文禮面無人色,手心裡布滿汗珠。他将目光移向那幅《一覽群山》圖,哆嗦着嘴唇,擠出一句話來:“陛下,怕是要将我鴦氏一族,一網打盡啊。”
他像是無端蒼老了幾歲。就連鬓角都冒出幾根白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