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這樣,算什麼?
他怎麼沒有第一時間責怪她偷去他的冊子。是還沒發現嗎?還是說沒有懷疑過她?如果是前者,也許等他發現就再也不會對自己這樣了。如果是後者,那她心裡會更自責。
她爹做得不對她知道。難道要大義滅親嗎?她試問自己做不到。如果她爹對自己毫無關心,那她也許會考慮不插手這件事。可她爹一聲聲叫着蠻蠻,甚至為她找好後路。
她決不會放任不管。
她覺得自己,好像又變成了前世那個,在所有人眼裡都壞得透頂的衡陽郡主。雨絲零星飄在她的臉頰上,濕冷的感覺,讓她的臉色有些蒼白。
撐着傘的手有些酸脹。
她舉起另一隻手,打算交替撐一會兒。
就見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已經把她的傘拿了過去。
“冷嗎?”崔鴛覺得自己的問題有些莫名其妙。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問出口的。身前的少女,穿着一席淺青色襦裙,渾身打着哆嗦。
鴦命愣了一下,搖了搖頭,覺得二人的姿勢有些暧昧。
她偏過身子,臉色轉冷,推拒道:“你不必為我撐傘,若是給旁人看到會誤會。”她心裡有些苦澀,剛開始,她想接近他的時候,他總會對她冷嘲熱諷。
現在,輪到她不得不推開他。
崔鴛沉思片刻,颔首道:“也罷,這傘你自己撐着。我替他們撐着就行。”他往旁邊站了站,把手裡的傘重新遞到鴦命身前。
“你的丫鬟是去找大夫了?去了多久了?”他輕輕瞥了一眼鴦命沾濕的鞋面,加重握着傘的力道。極力克制自己不要去關心那些不該關心的。
鴦命如實回答後,才緩慢接過自己的傘。
崔鴛掐算了下時間,書院離城北有一段路。再加上路上泥濘濕滑,恐怕會耽誤一些時間。
二人就這麼一左一右站在雨裡。
良久,滴滴答答的雨,慢慢變小。遠處,起了一層乳白色的薄霧。又等了一會兒,才有馬車,從綿綿雨絲中趕來。有條不紊的朝這裡行駛,越來越近。
車夫見快要到地方了,猛地一拉缰繩。馬兒适時停下腳步,身後的車輪駛過一處水坑時,發出“哐嘡”一聲,水坑裡的水一下子都被震出水坑,往鴦命身上濺去。
崔鴛眼疾手快的擋在鴦命跟前。他寬闊的脊背朝着外面,雙手呈環抱狀,把那些渾濁的泥水全部擋住。他看着毫發無損的鴦命,緊緊閉着眼睛,就連那兩條如新月般的眉毛都蹙着。他的目光倉皇閃爍,下意識掃了一眼她下唇的那顆紅痣。
嘴裡那句“阿姐”差點就要脫口而出。
他想到什麼,終是神色黯然。無力地垂下雙臂。
他明白,有些東西,并不是他争取,就能輕易取得的。那些越來越清晰的記憶,都在告訴他,一開始的态度,是正确的。
“姑——”竹茹掀開車簾,看到崔鴛把姑娘護在身後,下意識就要喊出“姑爺”兩個字。理智又勸她别那麼沖動,所以她硬生生改口道:“姑娘!”
她笑着從車廂裡跳下來。手裡拿着的傘快速撐起,往前一送,一名鲐背鶴發的大夫拎着藥箱探出頭來,他的步伐迂緩,手上也使不出什麼力氣。
四四方方的藥箱,在他手中東搖西晃,差點直接滾落到地上。
鴦命避開崔鴛的手,小跑過去,接過大夫手裡的藥箱。她原以為藥箱不會太重,從車轅上拎下來的時候,也沒有太在意。沒想到這藥箱奇重,她雙臂直接垂直向下,手裡的藥箱差點直接撞在她腿上。
“姑娘,這藥箱是不是很重?”竹茹偏頭,詢問道。
大夫上了歲數,眼睛也有點昏花。笑呵呵道:“姑娘拎着是有些重,但是這位公子拎着卻是剛剛好。”
他又指了指鴦命。
竹茹睜大眼睛,舉起那隻空閑的手,在大夫面前使勁晃了晃。
大夫沒有絲毫反應,繼續朝着鴦命的方向道:“多謝公子替老朽拿着。傷患在哪兒?快帶老朽過去。不可錯過了救治的時間。”
竹茹這下,是真的有些無語了。随手找來的大夫,竟然眼睛不好使。不,也許耳朵還不好使,她明明叫的是姑娘,他卻扯到了公子身上去。
那崔公子離這裡還有幾步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