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江府駐軍營地。
一名紅衣小兵穿過諸多崗哨,一路如入無人之境。
“将軍,上頭傳話過來,那位已到松江,要您務必做好準備!實在不行——”
紅衣傳話兵進到營帳的時候,松江府駐軍大将楊延廷正伏案細看最近營地各項支出和人員調動。
轉頭之際,看到來人眼帶殺意,比了一個抹脖子的手勢,心底登時一驚。
他雖不知上頭到底布的何局,可是要他殺皇帝明旨昭告的一品欽差大臣,心裡還是猛地打了一個鼓。
“這.....怕是不妥,畢竟......”楊延廷壓低了聲音,“那可是朝廷欽差。”
紅衣傳話兵聞言露出一抹譏諷,言語間毫不在意的提起林硯之。
“不過一個七品小官,在上頭眼裡,碾死他比碾死一隻螞蟻還簡單。所謂欽差之名,也不過是借着沈周容名号,徒有其表罷了,将軍放心行事!”
楊延廷還是有些猶豫,“可我聽說,殿下此次南下,帶了足足六百鐵甲軍,這......别說六百,便是隻有一百,我這六千人馬,也根本不是其對手!”
聽楊延廷左右推辭,傳話兵聲音冷了下來。
“怎麼,将軍難道想反悔不成,可别忘了,當初是誰,于必死之下不但救你全家性命,還将你全家納入大安,冠以大安百姓之名!”
此話一出,楊延廷驟然一驚,他沒有想到,時隔十二年,連他自己都差點忘了的當初那場滅國之難,今時今日,竟被眼前小小一名傳令兵再度提起,并且言語間似對他的來曆心知肚明。
除了那位,楊延廷不知道還有誰能将當年之事告訴眼前人,讓其來威脅自己,沒錯,就是威脅。
畢竟那件事一旦被提起,他這些年兢兢業業的努力,将于頃刻之間盡數堙沒,全家老小,死無葬身之地!
後背冷汗綿綿,楊延廷聲音肉眼可見的弱了下去,“請轉告大人,楊某定不負大人之意!”
本以為這已經是他做出的最大讓步,可接下來傳令兵的一句話,讓他頓時毛骨悚然。
“大人說,必要時刻,那位金尊玉貴的殿下,也可以!”
看着傳令兵再次比出的抹脖子手勢,和其眼底毫不掩飾的嗜血瘋狂,楊延廷隻覺那位大人怕是瘋了!
一時間,舌頭好似打了結,呼出的氣全部堵在胸口,連心跳都暫停了片刻。
傳令兵看出了他的害怕和恐懼,站起身十分随意的拍了拍楊延廷的肩,笑的格外癫狂。
“大人傳來消息,那位金尊玉貴的殿下,可是将所有鐵甲軍都留在了身後百裡處,身邊隻帶了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欽差大人和有點功夫的長青。”
“這可是你千載難逢的機會!”
楊延廷臉色白的吓人,“若......若連殿下都死在這裡,陛下那裡,怕會徹查到底!到時你我,連同大人,怕都……”
楊延廷的話沒有說完,但意思很明顯,即沈周容若死在這,整個江南官場,怕都是一場十死無生的巨大浩劫。
傳令兵冷哼一聲,帶着志在必得的傲慢。
“你怎的就不知,這不是如今陛下的意思呢?”
“什麼?!”
楊延廷忍不住驚呼一聲,感覺自己腦子有點轉不動了。
世人都傳,當今公主殿下蠻橫無度,不将天下百姓,甚至朝廷大臣放在眼裡,手段狠辣,惹到她的人,不是死就是殘,可是.....可是......
那位殿下蠻橫無度,不将朝臣放在眼裡早已不是一年兩年,當今陛下哪次不是忍了,甚至維護的緊,又怎會,動了那樣殘殺手足的念頭!
眼見楊延廷又驚又怕,傳令官鄙視的看着眼前的人,嫌棄的俯下身子,溫熱的呼吸打在他耳邊。
如深淵惡魔,吞噬人心。
“她,可是你天蒙不共戴天的仇敵之女!”
楊延廷一驚,全身血色狂褪,心髒似要跳出胸腔。
傳令兵最後這句話,帶給他的難以置信和震驚,蓋過了前面所有恐慌和不安。
她,是那位的女兒?不是,不是......
傳令兵很滿意他的表現,嘴角勾起一抹獰笑,“怎麼,她沒死,是不是很憤怒?”
“那就,好好殺了她!”
眼見壓力給的差不多了,傳令兵如來時一般悄然離開,沒引起任何人注意。
必要時刻,連沈周容一起殺,這是來人走時留下的最後一句。
人一走,楊延廷撐着案幾的手肘猛地一下卸力,整個人哐啷一聲朝後跌坐在地。
全身力氣在這一刻,像被盡數化解。
而後,雙眼一點點沁出淚光來,蘊在眼眶越來越亮,也越來越紅。
這一夜,楊延廷卧在榻上,反反複複,輾轉反側,沒睡好一個安穩覺。
夢裡,那場滅國之戰一次又一次在他眼前重現,滾滾大火,毀天滅日,灼燒了天蒙數萬男女。連幼小的嬰兒也不曾放過!
一聲一聲嬰兒啼,将他緊握的雙拳一點一滴盡數收緊。
報——!
閉眼,正抵着太陽穴緩解頭疼的楊延廷還未出帳進行每日帶兵巡營,就聽得帳外一聲高喊。
聽到通報,楊延廷本不耐煩,可一聽來人是林硯之,雙手一頓,緩緩從太陽穴拿下,眼底算計一閃而逝。
林硯之怎麼會到他營地來?難不成,這是上天特意送了機會給他?
隻是疑惑歸疑惑,該問的還是要問清楚。
于是特意清了嗓子,“隻他一人還是有其他人同行,同行之人可有女子?”
楊延廷要問清楚,那位鎮國公主有沒有一同前來。
帳外人回答,“啟禀将軍,是兩名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