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懷嶺從來沒覺得自己命苦過,直到這次。
他不過去城門口湊了個熱鬧,又好奇往沈周容隊伍裡探了探頭,然後就倒黴催的被抓了。
他在馬車裡被關了七八天,剛放出來沈周容就讓他炸山。
把炸山築壩這麼重要的事情交給他,沈周容一定是欣賞他的才能,為此,他還心底雀躍了好些時間,可一轉眼,他就在馬背上颠簸了幾日。
還被岑羲臨這個女惡霸追上來抓了個正着。
眼看太陽就要落山,現在他還要苦兮兮去伐木造船,他的命可真苦啊,從來沒這麼苦過!
想到這,齊懷嶺不禁抹了一把淚,偷偷避開岑羲臨視線,悄摸摸向不羨求助。
“大人,可否……可否……”
齊懷嶺可否了半天,眼看就要被岑羲臨注意到,幹脆心一橫,挺着胸膛直言道:“大人能不能幫在下劈幾根木頭,船……”
不羨秒懂,幹脆利落的轉身往背後密林走去,齊懷嶺沒想到這麼順利就請動了不羨這個大殺神,心情一秒好轉,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
他指哪個,不羨雄厚内力便劈哪顆,齊懷嶺覺得自己又能行了。
有朝一日,他竟使喚皇都人人見之如見閻羅的不羨大人為他砍樹,說出去都沒人信。
林硯之主動去撿柴火,洪水剛過,好多樹枝都是濕漉漉的,林硯之跑了好大一圈,才撿了懷中一點點。
路喜在從金山縣趕往松江的路上受了寒,被勒令返回,留在金山縣一邊養傷,一邊監管縣衙瑣事。
有欽差大人的書童坐鎮,金山縣百姓心安了不少,畢竟他們趙縣令外出求糧至今沒有音訊。
洪水天災下,即便朝廷的赈災糧到了,百姓們心裡還是沒法安定。
城外河堤每日都需加固,城内水道疏通刻不容緩,還有成千上萬的房屋都需要修繕重建,大家心裡沒個底,有路喜在,至少明白朝廷沒有放棄他們。
路喜成了金山縣暫時的縣衙明月大老爺。
長青見有羲臨陪着沈周容,悄悄退後,去林子裡幫着一起撿幹的木頭和樹枝子。
洪水未退,整個江南到處濕漉漉的,沒有柴火,一到夜裡冷的人發顫。
河道邊,羲臨不解,“殿下為何不澄清,任由世人污蔑?”
沈周容笑了一聲,聲音很冷,沒什麼溫度。
“解釋了,他們便會相信本宮并沒有嚣張跋扈嗜殺成性?”
羲臨剛要說是,話到嘴邊又被咽下,若那次齊伯母的遊園會她沒有去,今時此刻,她怕也還是認為,沈周容是故意拆了齊伯伯家的亭子。
輕歎一口氣,羲臨小姑娘的聲音悶悶的。
“那殿下也不能任由他們胡說,一個勁的往您身上潑髒水。”
完全沒意識到,她口中往沈周容身上潑髒水的人,還有她爹爹一份。
沈周容望着遠處江水連天,落日還剩半個挂在水的盡頭,心底沒來由的靜谧。
“若本宮事事都要在乎,豈非不要做别的事了?天下那麼大,重要的事太多,這些流言既中傷不了本宮,本宮又何須多費心思。”
羲臨還要再說,她覺得沈周容委屈極了。
沈周容轉過身,最後一抹落日的光打在她身上,照亮了她半個臉龐。
金色的光,美麗又強大。
似是看出她的倔強,安慰羲臨,“你看,就在眼前,還有大批受災的百姓等着咱們,這件事,豈不比天大?”
羲臨沒想到自己安慰人,反被沈周容給安慰了,視線裡,沈周容身上的光和江面上映着的燦爛晚霞像一團火,在她心底猛然炸開。
這一刻,她忽然就懂了,不是沈周容不在乎,而是他們太在乎小事了,以至于看不到更大更遠的問題。
羲臨信誓旦旦,眼裡一閃而過的淚花映出火紅的絢爛,拍着胸脯向沈周容保證。
“殿下您放心,我爹就交給臣女了,臣女保證,您回朝之後,我爹不會再參您任何一次!”
沈周容被她認真的樣子逗笑了,小姑娘的世界果然簡單。
餘光看到不遠處一小堆柴火,同小姑娘提議,“咱們也去幫忙一起撿柴吧,洪水剛過,幹的柴火不好找。”
小姑娘興高采烈的答應了,她在邊關時,撿柴可厲害了。
她甚至偷偷出關,去一望無際的草原上撿過牛糞坨坨,用它來燒火,在能凍死人的冬日裡,可比柴火耐用多了!
林子裡,沈周容走着走着,忽然聽到一個聲音,是長青,正同什麼人說着話。
沈周容擡起的腳不由自主放下,屏息凝神,對面的人是林硯之。
記憶裡,長青很少同林硯之單獨說話,即便僅有的幾次,也是公事公辦,态度随和。
而視線裡,長青整個人殺意彌漫,像狼群的狼王,緊緊盯着眼前的獵物,隻要林硯之有任何異動,必然血濺當場。
幾乎是下意識的,沈周容往身邊的大樹後面躲了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