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宣緣面無表情地聽史同滿好一通數落,從陳仲因的做事态度到他死闆的性格一條條貶低過去,好像陳仲因做了什麼天理難容的事情,得他如此針對。
好在杜宣緣早就習慣在旁人說屁話的時候把人當屁放了。
等史同滿過完嘴瘾,她擡眸掃了此人一眼便轉身離開。
這一眼平平無奇,卻叫史同滿寒毛聳立,他好一陣才緩過神來,顫着唇盯着杜宣緣遠去的背影,好一會兒都沒法将口中刻薄的話吐出來。
毫無疑問,史同滿對陳仲因的态度很輕慢。
陳仲因跟他是同一批進太醫院的,沒有什麼隐形的上下級之分,陳仲因的脾氣也很好,從不主動招惹是非,太醫院中其他同僚即便跟他不熟,也不會上趕着欺負他。
史同滿雖然看上去不是多有心眼的人,待人接物有些捧高踩低,但跟其他人表面上都還算過得去,卻獨獨對陳仲因這樣“多加關照”,着實奇怪。
杜宣緣思索着推開夥房房門,在看清裡邊場景的瞬間登時瞪大雙眼——
你們這群人怎麼這麼能吃啊!
這才不到半個時辰,真是啥玩意都沒給她剩。
杜宣緣在飯桶裡倒騰許久,終于捏出來半個拳頭大的飯團。
好在陳仲因和杜宣緣的胃口都不算大,丁點大的飯團好歹能緩解五髒廟的饑餓。
杜宣緣頭頂怨念,在夥房蹲了好一會兒,終于蹲到夥房做飯的廚子受不了,給她拿了個開夥前悄悄留下來的饅頭。
得到饅頭的杜宣緣心滿意足地離開了。
杜宣緣在饅頭上撕一小塊丢嘴裡,細嚼慢咽後再撕一塊,慢條斯理地把大饅頭拆吞入腹,人也差不多走到謹行所門口。
然後就和史同滿冤家路窄了。
她在夥房待了那麼久都沒等到比她更晚放值的史同滿,這會兒卻在謹行所門口遇上。
且看史同滿神色匆匆正向外走,大概是要準備離宮。
今日非他值夜,離宮也是正常,杜宣緣與他打個照面,随口道一句:“夥房裡沒得吃食了,現在去恐怕也是撲個空。”
好像沒看出他準備離開一樣。
史同滿一怔,大抵是沒想到先前分開時還跟自己翻白眼的人這會兒又熱絡地問自己“吃了沒”。
他神色有些不自然,但還是應和一聲,下意識解釋道:“我回家吃。”
說完就撇下杜宣緣走了。
杜宣緣看着他急匆匆的背影又琢磨了一陣,方回到自己的房間中。
沒多時,陸陸續續有人借着一點兒傍晚的涼意與放值的閑時,捧着衣盆外出去浣洗。
在房間裡聽到動靜的杜宣緣從門縫裡觑向外邊,随後也拖出小陳太醫的盆,抱着跟其他人一塊走。
實心的木盆要比裡邊那三兩件衣服重得多,杜宣緣忍不住思念起故鄉輕便又好用的塑料盆。
浣洗的地方就在太醫院的水井旁,白日裡杜宣緣還瞧見幾個藥童在這兒打水澆園子。
旁邊挖了一條渠,供污水流走,大家都圍在水井旁浣洗、漿洗,淡淡的草藥味萦繞在衆人身旁。
髒污不多的衣裳沖兩下便好,畢竟染色珍貴,洗多了要掉色的;髒污多的衣裳便倒上混着草木灰的水漿洗一番,再用清水沖洗。
杜宣緣等着打水的時候還悄悄瞄着周圍人的動作,心道:普通人家常用皂角清洗衣物,沒想到太醫院居然是用草木灰,也不知道拿髒灰洗衣服,會不會把衣服越洗越髒啊?
她正想着,前邊的人已經打完水,給她騰出位置來。
杜宣緣立馬收回目光,專心打水,嗅着鼻尖若隐若現的草藥味,難得有幾分怡然自得。
她收繩子的手一頓,盯着還在搖晃的水桶,心想:哪來的草藥味?
就這樣一晃神的功夫,後邊的人顯然有些不耐煩,推攘了杜宣緣一下,她一時不察,“噗通”一聲,水桶又掉了下去。
“啧。”身後那人面上沒多少歉意,隻覺得這文弱書生模樣的小醫使實在不中用,連打個水都打不好,幹脆擠開她,唰唰兩下收上來一桶水,傾倒進杜宣緣的木盆裡。
滿滿一桶水“嘩”一下浸滿那兩三件衣服,杜宣緣趕緊嚷着:“夠了!夠了!”
可還是慢了一步,木盆裡已經裝滿井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