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樂好不容易追出去,杜宣緣卻已經不見身影。
她氣呼呼地沖跟上來的仆役随從們發火:“這麼慢,沒用的東西!快去給我找!”
受了魚池之災的仆役随從唯唯諾諾,甚至不敢問郡主究竟想要找什麼,便散開四處尋找去。
就在福樂琢磨着是繼續找她,還是折回衙門“釣魚”的時候,她遠遠瞧見青石橋上站着個人影,一眼便認出這是誰,立馬喜笑顔開,提着裙擺跑了過去。
正在“秉公辦理”的主審官還不知道自己逃過一劫。
“你小子。”福樂跑到跟前又刹住腳,圍着杜宣緣踱步,“借我的勢,一聲不吭就跑了,連句謝都沒有嗎?”
不等杜宣緣開口,她又得意洋洋道:“終于讓我逮到你了吧?”
“别以為我看不出來那臭丫頭背後的軍師是誰。”福樂睨着杜宣緣。
杜宣緣笑道:“郡主聰慧,小官不敢相瞞。”
福樂盯着她,忽然道:“既然你的小心思這麼多,就留下來陪我玩吧。”
“小官奉命上任,不日離姜州,多謝郡主擡愛。”
“你入贅王府吧。”福樂沒管杜宣緣那些官腔空話,自顧自說道。
杜宣緣:……
這家夥在說什麼?無緣無故冒出來這種話,不是她耳朵出問題了就是福樂腦子有毛病。
等等,福樂好像腦子一直都有毛病。
杜宣緣露出一言難盡的神色,道:“謝郡主厚愛,可惜下官家中已有良妻相伴。”
“休了。”福樂滿不在意地說
杜宣緣知道福樂此人本就是不着邊際的性格,可還是因為輕飄飄的兩個字沉下臉來。
她冷冰冰抛下“恕難從命”四個字。
福樂一點兒也不因杜宣緣的态度惱怒,反而奇怪地說:“你不在明面上摻和這件事,不就是怕影響到自己的仕途嗎?搭上吳王這艘船,對你百利而無一害。”
杜宣緣懶得跟她糾纏。
她很清楚福樂不過是來找樂子的。
不遠處福樂的随從們正攔下向這邊跑來阿春,杜宣緣看見這一幕,徑直向他們走來。
福樂還是站在原地,歪着頭看他們溝通、杜宣緣牽着阿春的手準備離開。
“等等。”她突然叫住準備離開的杜宣緣。
“你叫什麼名字?”
杜宣緣背對着她,默然片刻,道:“陳厚璁。”
說完頭也不回地拉着阿春走了。
隻留下福樂一個人站在橋上,咀嚼着這個名字,臉上挂着一抹顯然沒憋好屁的壞笑。
阿春被杜宣緣牽着走。
她心裡正尋思着遣詞造句,該怎麼把剛剛高堂上發生的事情告訴杜宣緣。
結果一擡頭,發現杜宣緣竟然帶着自己來到碼頭邊。
而杜宣緣此時正在同一名船工交流着。
旁邊有一隊船工正在搬運東西,阿春定睛一瞧,裡面正有她們留在官驿裡的東西。
原來杜宣緣早已定好了客船。
今日不論結果如何,她都會帶着阿春啟程赴任。
想想也是,她們已經在姜州逗留近十天了。
阿春急急拉住杜宣緣,道:“哥哥!請給我一個時辰,容我回去做最後一件事!”
“回哪兒去?做什麼事?”杜宣緣問道。
“回驿站!”阿春幹脆利落應答,“我與李大娘她們約好了,若今天成功救下葉姐姐,大家便籌錢為她贖罪。”
這兩天阿春除了收集人證、物證,還和許多認識葉慧娘的人打交道。
也從他們的描述慢慢在腦海中補齊了葉慧娘這個人。
張封業給阿春勾勒一個美好的影子,這些天的尋訪則将這道影子漸漸豐滿,變成一個切切實實的、有血有肉的人。
葉慧娘十幾歲時因父親獲罪舉家遷離皇城。
父親客死異鄉後母親改嫁,她獨自一人颠沛輾轉,多年來孑然一身也算怡然自得。
後來她到了西梅鎮,在鎮上一家經營桑蠶養殖的商戶裡做幫工。
已近二十的葉慧娘一直未婚。
直到一次随老闆娘去鎮上的王家送今年的新絲,春景明媚間,隔着叢叢姹紫嫣紅的繡球花遙遙一望,那便是這段孽緣的開始。
他抛棄仕途,向葉慧娘許諾永不相離,終于喜結良緣。
婚後五年,葉慧娘始終謹小慎微地侍奉公婆,可她久不曾懷有身孕,加上身份原因,始終叫婆家厭惡。
也許是無趣的婚後生活、無盡的婆媳争吵,将那份愛意日漸消磨。
最後一根稻草落下。
伴随着那個不合時宜的孩子的到來,終于落到了如今這個天崩地裂的局面。
當驚堂木的聲音倏忽砸在葉慧娘心頭。
她猛然擡頭,像是大夢驚醒般茫然地環顧四周,或喜或怒的人群簇擁在她身邊,有人喜極而泣,也有人大罵她是個禍患。
可葉慧娘卻異常平靜。
那個隻與她在牢中匆匆見過一面的小姑娘早已不見身影。
盡管她們一句話不曾說過,但葉慧娘近乎直覺般認為這場峰回路轉是她送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