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慧娘面上無悲無喜。
像是在陳述一件與她無關的事情。
不過下一秒,她就被疼得面上一皺,龇牙咧嘴的表情将葉慧娘身上那股悲哀的氣息驅散不少。
杜宣緣放下清創用的刀片。
她把剛剛泡進酒壇手帕擰幹,輕輕擦拭去葉慧娘傷口附近的髒物。
渡過剛才突如其來的一下疼痛,後邊浸了酒的手帕擦在傷口邊也很痛,但不至于叫她失去表情管理,這回兒隻是眉間緊蹙着。
腐爛的膿瘡被清去,鮮紅的血液流淌出來。
雖然系統現在沒電關機了,但杜宣緣好歹在太醫院待了那麼些時日,加上穿越前那些基本知識,清理傷口的活幹起來還是挺像回事的。
“船上東西簡陋,先這樣包紮一下,等到了丹州再重新處理。”
杜宣緣起身,先将房門打開透透氣。
阿春眼睛一錯不錯地盯着,在葉慧娘放下衣袖後,心疼地說:“看着就好疼啊……”
她擡頭看見葉慧娘已經平靜下來的神色,脫口而出:
“葉姐姐,你後悔嗎?”
說出這句話,阿春才覺出不妥。
她在問什麼?問葉慧娘是後悔殺人,還是後悔嫁進王家?她說不出來,隻是突然就問出這樣一個在别人傷口上戳刀子的問題。
阿春真是恨不得扇自己兩個耳光。
她連忙對葉慧娘道:“我胡說的,說錯了話,葉姐姐不要放在心上。”
“……後悔。”
葉慧娘的回答已經在她耳邊響起。
阿春呆呆地看向她,腦海中還是回旋着一個問題——葉慧娘後悔的是什麼?
她張了張嘴,最終還是将問題咽了下去。
倒是杜宣緣清理完剛才的用具,掃了一眼這二人,随口道:“後悔去歲帶你病重的丈夫到皇城求醫?”
葉慧娘嘴角勾起,轉頭眺望着門外的水天相接,眉眼間仿佛氤氲着化不開的憂愁:“……若他病死在那個寒冷的冬月裡,我與他之間的故事便永遠停留在最好的時刻。”
杜宣緣瞧見阿春嘴角一抽。
大概是沒想到她眼中柔弱的葉姐姐後悔的是這件事。
.
走水路要快得多。
不過兩天,她們便抵達丹州。
穆駿遊是早已在此地恭候多時了,甫一下船,便瞧見堂堂将軍一人着便服在碼頭等候。
恰好有名拎着花籃的姑娘從他面前路過,請他買一朵花。
四月芳菲,這籃子裡各色花朵姹紫嫣紅。
姑娘年紀也不大,應當是趁着時節賣花補貼家用的,穆駿遊便花一個銅闆買下一束迎春花。
他再一擡頭,杜宣緣已經走到他面前。
“旗奔兄看起來很悠閑啊。”杜宣緣笑道,也看出對方微服的目的,并未叫破身份。
“這兩個月确實沒什麼大事。”穆駿遊說着,看向杜宣緣身後二人。
杜宣緣招來阿春:“我妹妹阿春。”
又介紹葉慧娘:“這位是中途為我妹妹請來的女先生,姓葉。”
穆駿遊稱葉慧娘一句“葉先生”,并未将注意多放在這位看起來除了有點蒼白外,和一般溫婉女子沒什麼區别的女先生。
他将手中的迎春花遞給阿春。
阿春沒有接,而是扭頭看向杜宣緣,在得到杜宣緣許可後才接下這束花。
穆駿遊看上去隻是随手送她一個不值錢的小玩意。
他帶着杜宣緣往丹州城中去。
早在杜宣緣從皇城出發前,就像穆駿遊來信,請他為自己在丹州城内尋一個好住址,還随信夾帶一張銀票。
——倒挺會未雨綢缪的。
這會兒他自然是帶着杜宣緣先往定好的住處去。
租住的契約手續已經辦完,在路上穆駿遊将情況簡單同杜宣緣說了,那是一處單獨的宅院,住三五人綽綽有餘。
杜宣緣請碼頭腳夫送行李,她們則和穆駿遊一道在丹州城内走着。
丹州不比皇城繁華,但也是百姓安居樂業的好地方。
從一處偏僻地段路過時,穆駿遊見左右無人,終于忍不住開口:“敢問陳禦史,當初是如何斷定三月底便能到山南六州赴任的?”
她被皇帝召回的時候,還是一個小小的太醫。
既無功名,亦不得聖心,怎麼能笃定自己從皇城走一趟,又全須全尾的被放出來?
其實穆駿遊最想知道的是言下之意。
即,杜宣緣是和皇帝達成了什麼樣的協議,才得到這個禦史之位。
杜宣緣笑道:“其實是皇帝想看我笑話。”
穆駿遊:?
杜宣緣挑眉,不再言語,隻心道:逼一個i人搞人際交往,是每個腦子有病的混蛋都會熱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