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高高揚起,中箭的馬兒發出一聲痛苦的嘶鳴。
左右随從們立刻上前救出馬車裡的郡主。
被颠得東倒西歪的福樂形容狼狽的被随從們攙扶着,中箭發狂的馬兒已經跑不見蹤影。
她恨恨跺腳,道:“給我查!看看究竟是何人敢在這裡刺殺郡主!”
随從們死死拱衛在福樂左右,生怕還有第二支暗箭。
有人道:“郡主,此地不宜久留,還請随我們快快回府。”
不知道前邊還有沒有埋伏,當然是折回去更安全。
可福樂卻一把推開他們,忿忿道:“回姜州!我倒要看看他們敢不敢動我!”
有杜宣緣逃跑在先,福樂隻當是杜宣緣的同夥埋伏此地,與她做掩護。
福樂不信在姜州還有人真敢對她動手。
遠處的王刺史瞧見福樂平安無事,終于松了口氣。
福樂人仰馬翻,定會将這筆賬記在杜宣緣身上,他們現在已經驚擾到福樂,又沒堵截住杜宣緣,還是盡快撤離為妙。
王刺史正要開口,忽然瞧見身邊的人在度拉弓。
“嚴望飛,你要做什麼!”
話音剛落,飛矢“嗖”一聲從他眼前劃過。
王刺史瞪大雙目,眼睜睜看着遠處福樂的身體一僵,周圍人迅速慌亂起來。
冷冷的月光下,深色的血液在淺色衣裳上洇染開。
福樂愕然地看着胸口不斷顫動的箭羽。
劇痛瞬間蔓延開。
“郡主!”
吵吵嚷嚷的聲音在她耳邊逐漸遠去,福樂茫然地望向天上那一輪明月,頹然倒地。
“你瘋了!”王刺史壓低了聲音,“那是福樂郡主,你在做什麼!”
即便深知那邊福樂的情況不好,王刺史也不敢現身救助,隻在這裡壓低聲音叱責始作俑者。
站在他身邊的年輕人卻随手收起彎弓,平淡地瞥了他一眼。
隻聽他道:“既然要殺陳仲因,讓他逃了過去,總要另想辦法。”
“你這算什麼辦法!”王刺史瀕臨崩潰邊緣。
他不敢想象自己該如何向吳王交差。
嚴望飛看向王刺史的目光像是在看個傻子:“女兒遇刺身亡,此前唯一接觸的人是陳仲因,‘盛怒’下的王爺失控做出什麼事來有什麼奇怪的?還怕找不到由頭料理那小子嗎?”
王刺史面頰抽搐着,指着嚴望飛半天說不出來話。
他終于擠出聲道:“福樂郡主是吳王的愛女,你如何向吳王交代!”
嚴望飛嗤笑一聲,道:“我為何要向他交代?”
“有兵無将,又名無權。”嚴望飛盯着王刺史,“他現在動姜州的堤壩,已經是架好了火堆,又怎麼有膽子把梯子抽掉?”
王刺史倒吸一口冷氣,顫聲道:“嚴望飛,你就不怕日後……”
“那要吳王有日後再說。”嚴望飛笑道,“王刺史,您覺得現在還在為收攏江南兵權焦頭爛額,空有仁德之名的吳王,有幾分勝算?”
王刺史目瞪口呆,好半天才讷讷道:“王爺當真是看走了眼……引狼入室。”
“王爺看中的本就是我乃來路不明的土匪。”嚴望飛手指摩挲着弓身,“要我做他的刀,可他耍不好,就别怪開刃的刀割他自己的肉。”
王刺史似乎想說什麼,但目光落到嚴望飛手中的弓上,又将話咽了回去。
嚴望飛瞧出他的顧慮與未盡之語,輕笑一聲道:“王刺史,這些日子我沒少替你做髒活,咱們是一根繩上的螞蚱,我相信你知道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
王刺史打了個寒顫,頓覺進退兩難。
他轉身離開前,在王刺史身邊輕聲道:“有人想把水攪渾,咱們也可以渾水摸魚,何必做任人宰割的魚肉呢?”
銀白的月光鋪滿這片土地。
嚴望飛突然想起幾個月前,自己像個死狗一樣趴在路邊,外出春遊的郡主高高在上的睨了他一眼,皺着眉頭捂着鼻子說一聲“晦氣”,便令人将他拖走。
因為帶女兒出遊的吳王不想有負自己仁善之名,于是制止了福樂的行為并派人将他帶去治療。
他身上的傷口盡數潰爛,腐臭混合着血腥味,直教人退避三舍。
不過那些疼痛嚴望飛早已忘了。
他隻記得懸崖上那道持弓而立的清瘦身影,以及騎在高頭大馬上的女子刺眼的鄙夷。
嚴望飛嘴角勾起,心道:陳仲因,收好這份大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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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失控,福樂的随從們匆匆處理一下郡主的傷處,便帶着郡主往姜州城趕去。
可惜那一箭正中福樂心口,還未進城郡主便斷了氣。
因為杜宣緣被帶去郡主府的事情,吳王夜深還不曾歇下,正在書房中頗為急切地踱步,等待消息。
可等來的确實福樂的死訊。
收到福樂氣絕的消息時,吳王腳下踉跄,險些跌倒在地。
他年近四十尚且風華正茂的模樣,終于在這一刻佝偻着身子時顯出幾分老态。
“福樂……現在何處?”吳王艱難地吐出這幾個字。
“郡主的屍首已經在送回來的路上……”